恶果
第二章
藏匿
周日启一睡到了中午,下楼时妈妈和阿姨都在用餐,见到他来,阿姨赶紧去添了一副碗筷。
妈妈笑着说：不敢叫你,想你昨晚是吓到了。
启一坐下：到底怎么回事
是说可能有人翻墙进来,因为里头的玻璃门没有锁,但是监控也没有拍到,可能蹲点好久懂得避开监控死角。你昨晚好险,还好没和贼正面冲突,你上楼叫我们时贼可能又翻出去了,还没线索。下午叫人来多在几处装监控。
启一点点头。
吃了两口又想起昨晚猛烈地撞击声,问：那撞门声呢爸一个人影都没看见
这个是奇怪,他妈妈轻描淡写：但是人慌张的时候是什么都说不上的,我们俩那么害怕,你爸说的肯定没错。
启一又点头。
爸爸遇到这种事情是面不改色沉着冷静的,他的判断力当然值得信任。
启一他爸是做违法生意的。他没有接触过家里的生意,所以父母好像理所当然的认为自己瞒得很好。但是启一很聪明,爸爸从小就不怎么在家,妈妈提到爸爸的工作也是含糊其辞,家里来来往往的叔叔伯伯都是十分谨慎的作风做派,不断搬家转学、偶尔听见父母的争吵、爸爸低声的电话交谈、家里的监控以及枪支,升入初中以后,启一慢慢也就懂了爸爸口中的货是什么。
所以面对入室偷盗,全家也还算表现得镇定。
下午工人就来装监控了,启一看着自己房门上闪烁的红点,心里总是不踏实。
可能白天睡太多了,又因着一些不安,启一晚上噩梦连连,总觉得自己根本没睡着,又感觉房里有人走来走去。
凌晨,启一又被渴醒,猛地睁开眼睛,一时不知道自己是从睡梦中醒来还是根本一直没有睡着,意识恍恍惚惚。
从床上坐起来,却发现自己的房门大开。
砰砰,砰砰。
启一心跳得很快,那晚那种被撞击声惊吓出的恐惧感油然而生。
他赤脚踩在地上,小心谨慎地往门口走,走廊上的感应灯没亮,对面父母房间门上的监控红灯有节律地闪动着。
他走到廊上,灯亮了,他猛然看见二楼到三楼的楼梯转弯处有一个人的剪影。
他几乎是惊叫出声：谁在哪！
廊灯突然暗了。
啊——
他大叫着跑回房间重重地关上房门,背靠着门喘了两口粗气,恐惧没有离开他的身体,他跑到床头拿起手机,拨通他爸的电话,刚响了两声,敲门声和爸爸的声音同时响起：启一,怎么了开门,启一。
爸！他还在！
启一打开门,手指着三楼：我看到他了！他刚才在楼梯上！
谁你慢点说！
他爸一边说话一边搂着他回自己房间,从试衣间拿出枪,又问一遍：你说谁
那个贼！他是不是一直在三楼藏着
三楼有一间客房,还有一间书房,也是他爸的会客厅,启一不被允许私自去三楼。
不会,昨天我都看过,警察也检查过。
真的,我看到了,有个人站在楼梯上。
他爸也警觉起来,交代他锁房门,自己去外面检查,启一想报警,被爸爸按下来,安抚到：没事,我先去看。
启一和妈妈又被留在房里,短暂的沉默后,门口再次传开扭动门锁的声音！
咵嚓。
昨晚的人！
这次启一和他妈妈都可以肯定昨晚不是错觉了,妈妈手紧紧握着枪,示意他不要开门。
咵嚓！咵嚓！咵嚓咵嚓！
扭门的动静越来越大,启一希望他爸能快点回来,同时又害怕两人发生正面冲突会对他爸不利。
咚咚咚咚！！！！
这动静和昨晚的如出一辙。他妈妈大喊：你是谁！你是谁！
咚——咚——咚——
撞击声越来越大越来越猛,他妈的喊声几乎变成了一种加油助威。冷汗从启一脑门留下,黑暗中,那个矮小的剪影在脑海里越来越清晰。
撞击声、喊声、脑子里嗡嗡的声音无一不在摧毁着启一的意志。
啊！——启一尖叫起来。
嘣咚！
门被撞开了,门口是穿着睡衣,拿着枪,头发凌乱,一身狼狈的爸爸。
启一全身松懈了下来,跌坐在地上。
滴滴滴,滴滴滴。
闹钟的声音响起,启一眼眶下青紫,起来洗了把脸下楼。
他妈见他,只说：今天请个假不去了,再睡会吧。
他摇摇头,他不想待在家里,虽然躺在床上,但是他没有任何睡意,他的意识全都集中在房门口,或者说是房门往上延伸——通往三楼的楼梯上——他确信昨晚那里站了一个人。
但是他爸搜完,对他说：家里没人,是你需要多休息。
那母子俩同时听见的,不属于他爸的声音又是怎么回事一开始妄图闯进房间的是谁又是什么时候换成他爸的
所有的疑问都在他脑海里盘旋,而待在这栋房子里,他什么都想不出来,他必须离开,哪怕是去令人厌倦的学校里,他想冷静下来好好想想。
周一的课堂总是死气沉沉,大家都心不在焉。同桌的大华老找启一讲话,启一真的没什么心思去听,应付了两句又开始发呆。
楼梯上那个人,一定还在家里,启一不知道怎么跟父母解释,自己不可能看错。
浑浑噩噩过了一天,放学回家,阿姨已经准备好晚餐,父母都在。
他爸一般在家里待的时间不会超过三天,这次是几个月没回来了,可能准备在家休息一段时间,可是偏偏又出了这么档子事,在家里也不见轻松。
启一放了书包,坐上桌。
你们看监控了吗
看了,确实没人,一会一起看看,放松点,别多想了。他爸轻描淡写地说。确实,他们这种家庭,最好是低调行事,他爸爸自然是希望这件事情能快点结束。
启一埋头吃饭,没有说话。
晚上在监控室看了视频,凌晨十二点多的时候启一的房门似乎是被风吹开了,一点多启一出来喝水,灯亮了,接着就是启一尖叫、关门,不过对应的,楼梯上确实一直空荡荡的。
启一无话可说,他也希望一切都是自己的幻觉,可是那种被盯着的感受是真切可怖的。
那我们听到的撞门声呢
时间往后调,快两点的时候,他妈妈的叫声传来,视频里他爸爸从三楼下来,边敲门边喊：怎么了开门！妈妈叫声还在继续,他爸爸开始撞门：启一！你们怎么了开门！
启一的尖叫徒然响起,他爸后退缓冲,猛地撞开了门。
可是......他看着他妈：我们根本没听见爸的声音。
他妈妈也是满脸困惑：是,我都开始怀疑自己了,我脑子很乱,启一,咱们都不想了,好吗
启一没法不想,但是父母都不愿意再谈这件事,他们显然已经认定这些都是他的臆想。
他没法就这样安心入睡,凌晨十二点,启一干坐在床上。
灯闪了两下,突然灭了,启一伸手去摸开关,反复按了几下,没反应。让人脊背发凉的恐惧感再次袭来,手机幽暗的蓝光照在启一苍白的脸上,他想喊,又觉得喊叫只是徒劳,毕竟什么都没发生；他想闭上眼睛熬过这个夜晚,可是心底又有一股莫名的力量驱使他去一探究竟。
他下了床,扭开门,对面父母的房门没关紧,他走过去推了推,往进屋内,幽暗的房间,被子呈掀开的样子,房里没人。
砰砰,砰砰。心脏狂跳起来。
他转身往三楼去,昨晚,那个人就是站在这个位置。冷汗从脸颊滑落,启一觉得口干舌燥。
他缓步往上走着。
嘿嘿。
是小孩的笑声！
启一慌张地左顾右盼,黑暗中寂静无声,给刚才突兀的笑声凭添了几分惊悚,手臂上的汗毛立了起来,家里怎么会有小孩的笑声
是谁启一没有停下脚步,他随手抽出立在楼口箱子里的高尔夫球杆,喊着：谁在笑
他伸手去开灯,反复按了几次,才想起来停电了。怎么会这么巧偏偏今晚停电了
他就着透进屋内的光,凭借记忆走到书房门口,扭动门锁,和平时一样,是锁着的。
嘿嘿,嘿嘿。是小孩的笑声没错！
启一转过身子面朝客房,打扫阿姨总是习惯性把房门打开,启一看不清房内的情况,眼前的黑暗犹如一个巨大的黑洞,既恐吓着他令他胆寒又吸引着他去探索,他咬着牙,弓着身子小心地接近客房,此刻他两鬓已经被汗水打湿。
别躲了！滚出来！滚出我家！
嘿嘿,嘿嘿,嘿嘿。
笑声从床底传来,分明是小孩的笑声,细想昨晚看到的人影确实是矮小瘦弱的,启一在心里给自己壮胆：估计是个恶作剧的小孩,一直藏在家里,打出去这事儿就算完了。
启一跪在地板上,先调整了一个一会容易翻身而起的姿势,伸手去拉坠到地上的床单。他将头紧贴在地上,球杆往床下指：滚出来！
唰！床单拉开——床下没有人！
嘿嘿,嘿嘿！笑声兀地响起,就在启一没有紧贴地面的那只耳朵旁边！
啊——启一手肘一拐滚了一圈爬到墙边,背靠着墙,球杆在空中胡乱挥动：滚开！滚开！
嘭！
房门突然重重关上。启一连滚带爬地挣扎到房门口,奋力扭动着把手,可是门就像从外面被拉住了一样,他一边喘着粗气一边砸把手,又侧身去撞门。
嘿嘿。
笑声再次响起——还在屋内！
启一转过身,背靠门,惊恐地环顾四周,屋内目之所及之处不见任何人影。
啊！楼下传来妈妈的声音。启一顾不上害怕,再次扭动门锁,没扭开。
启一！启一救命！声音从院子里传来,启一推开阳台门,从栏杆边望下去,妈妈正在泳池里挣扎！
启一！救命呜！
泳池正在阳台的正下方,但三楼不是一个让人感到安全有把握的高度,启一再次跑回门口使劲拽门,几次撞击都没反应,听着妈妈越来越小声的呼救,他一头冲到阳台,看准泳池中心跳了下去。
把他妈救上岸,还好妈妈没有昏迷,侧着头自己努力咳水出来。启一赶紧跑进屋打120,他喘着气给急救人员报家庭地址的时候,看见妈妈躺着的不远处,泳池中飘着一团什么东西,血在水里一点一点的晕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