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队伍开始缓慢向前挪动,粮仓大门吱呀打开一条缝。
一阵急促沉重的马蹄声由远及近,打破了这份压抑的寂静。
将军巡查！肃静！
几声沉稳的呼喝响起,并非驱赶,更像一种宣告。
人群没有太大的骚动,只是敬畏地稍稍往道路两边靠了靠,让出中间的路。
萧玥被人群轻轻推搡了一下,站稳脚跟,抬眼望去。
几匹高大健壮的北地战马踏着沉稳的步子走来。
为首一人,骑在一匹通体漆黑、四蹄雪白的骏马上,身姿极其挺拔,如同风雪中屹立的青松。
他穿着乌沉沉的铁甲,甲叶在冷硬的日光下反射着幽暗的光,有种磐石般的可靠感。
脸上线条冷硬如刀削斧劈,他并未戴头盔,几缕碎发被风吹拂在额前。
那双眼睛,如同盘旋在雪原上空的鹰隼,锐利、沉静。
此刻正缓缓扫视着排队的百姓和刚刚打开的粮仓大门,带着一种深沉的关切和审视。
当他的目光掠过那些面黄肌瘦的孩子和佝偻的老人时,萧玥敏锐地捕捉到那眼底深处一闪而过的痛楚和凝重。
他勒住马,停在离粮仓不远的地方。
高大的战马安静地伫立,喷着白气。
他微微侧头,对身旁一个副将模样的汉子低声吩咐了什么,那汉子立刻策马奔向粮仓门口正在分发粮食的吏员。
就在这时,一阵寒风卷着地上的雪沫猛地刮过。
萧玥下意识地抬手挡脸,袖口滑落,露出一截冻得通红、生了疮口的手腕。
她迅速放下手,拉好袖子,动作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窘迫。
可那道鹰隼般的目光,却如同被磁石吸引,骤然定格在她身上。
在那一群形容枯槁、畏缩瑟缩的流民中,她虽然同样衣着破旧,脸色苍白,但那挺直得近乎固执的脊背,那过于平静、深不见底的眼神,那格格不入的清冷气质,像一颗蒙尘的明珠,瞬间刺破了他沉静的眼眸。
他翻身下马,动作利落沉稳,沉重的铁甲发出沉闷的金属碰撞声。
他一步步朝萧玥的方向走来,靴子踩在泥泞半冻的地面上,留下深深的印痕。
周围的空气仿佛都凝滞了,人群敬畏地低下头,鸦雀无声。
他在萧玥面前几步远的地方站定。
一股混合着铁锈、风霜和冷冽松针的气息扑面而来。
他比她高出一个头还多,投下的阴影几乎将她完全笼罩。
那双鹰隼般的眼睛,此刻离得如此之近。
锐利得仿佛能穿透她所有的伪装,直抵灵魂深处。
那目光里不再是单纯的审视,而是翻涌着极其复杂的情绪。
震惊、深沉的痛惜,还有一种被死死压抑、却依旧汹涌如岩浆般的灼热。
萧玥抬起头,迎上他的目光。
寒风卷起她鬓边散落的碎发,拂过苍白瘦削的脸颊。
她平静地看着他,眼神里没有畏惧,也没有期待,只有一片沉寂的冰湖。
时间仿佛凝固。
风雪似乎也屏住了呼吸。
厉戎的喉结艰难地滚动了一下。
他顿住,目光死死锁住她冻裂的唇角,声音陡然沉了下去,压抑着惊涛骇浪。
那低沉沙哑、如同砂砾摩擦的声音终于响起。
萧玥......你跑到这鬼地方来做什么！
厉......厉将军萧玥的声音有些干涩,带着长途跋涉后的疲惫和一丝猝不及防的愕然。
她没想到会在这里,以这种方式,这么快就遇见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