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钱?”
张守情眉毛一扬,那双碎金色的眼瞳里瞬间迸发出比刚才吃到红烧肉时还要璀璨的光芒!嘴角咧开一个灿烂到近乎嚣张的弧度,一直咧到耳根,露出两排整齐雪白的牙齿。
“嗐!早说啊!黑师傅你太见外了!”
他声音洪亮,带着一种“爷最不缺的就是这玩意儿”的豪横。
话音未落,他那只罪恶的爪子已经再次探进了那个仿佛连接着异次元口袋的土布包袱里。这一次,不再是几张,而是——哗啦!
一沓砖头那么厚、用牛皮筋草草捆扎的崭新“大团结”,被他像拍苍蝇似的,重重拍在了还残留着红烧肉汤汁和油渍的饭桌上!
咚!
沉闷的响声在小小的饭厅里回荡。
那摞钞票,带着沉甸甸的质感和崭新的油墨气息,稳稳地矗立在桌子中央。厚实程度,目测绝对超过三十张!崭新的蓝色票面在昏黄的灯光下,散发着一种近乎魔幻的、令人窒息的光泽。拍下去的力道之大,震得旁边盘子里的红烧肉汤汁都蹦跳了几下,溅出几点油星。
黑瞎子刚叼回嘴里的烟,还没来得及点上,“吧嗒”一声,直直掉进了他面前那盘还没来得及收拾的、只剩汤汁和葱花的菜盘里。烟头迅速被油汤浸透,发出细微的“滋”声。
他像是被施了定身咒,整个人僵在原地。墨镜片后的眼睛,死死地钉在那摞散发着致命诱惑的“蓝色砖头”上。喉结不受控制地上下剧烈滚动了一下,仿佛在吞咽一块滚烫的烙铁。隔着墨镜,都能感觉到那镜片后面爆发出两道堪比强力探照灯的、混合着震惊、狂喜、以及“老子今天是不是走狗屎运了”的精光!
足足过了三秒,黑瞎子才猛地回魂。他一把抓起掉在菜汤里的烟头,看也没看就扔到一边,双手在围裙上胡乱擦了擦(那碎花围裙沾满了油渍和烟灰)。再抬头时,脸上已经堆满了极其专业的、堪比国营饭店大堂经理的、热情洋溢到近乎谄媚的笑容,声音更是拔高了一个八度,透着十二万分的真诚:
“哎哟喂!老板大气!敞亮!里边请!里边请——!”他侧身让开通道,手臂夸张地往内院方向一引,腰都微微弯了几分,“您放心!包月!必须包月!伙食住宿一条龙,保管给您伺候得舒舒服服!管够!绝对管够!”
张守情满意地哼了一声,像只巡视领地的雄狮,背着手,大摇大摆地跟着黑瞎子往里走。
然而,当黑瞎子推开那间预备给“金主爸爸”的厢房门时,他脸上那热情洋溢的笑容,再次裂开了。
房间里不能说家徒四壁,但也差不多了。一张光秃秃的土炕,上面铺着一张破旧的、露出稻草的草席。墙角堆着几个落满灰尘的空木箱。除此之外,空空如也。冷风从糊着旧报纸的破窗户缝里飕飕地往里灌。
黑瞎子的笑容僵在脸上,嘴角抽搐。他刚才光顾着震惊哑巴张提前出关和数钱了,完全忘了这茬——他这破院子,平时就他自己凑合,哪有什么像样的客房?
“呃……这个……”黑瞎子搓着手,试图解释,“老板您看这……条件有点艰苦哈,要不您先委屈一晚,明天我……”
“床呢?柜子呢?被子呢?!”张守情的声音比他更大,他指着那光秃秃的土炕,一脸嫌弃,“这玩意儿能睡人?硌得慌!不行不行!换!立刻!马上!”
他根本不给黑瞎子解释的机会,大手再次一挥,如同最豪横的甲方爸爸:“买!全买新的!要最软最厚的!弹簧床垫有没有?没有?那就找最厚实的棉花被褥!枕头要两个!软的!还有柜子,打一个!要能挂衣服的!桌子椅子也得配齐!哦对了,窗户纸破了,换新的!不透风的!”
每说一样,黑瞎子的心就跟着抽一下。这祖宗是真不拿钱当钱啊!
最后,张守情又从那神奇的包袱里掏啊掏,哗啦!又是一沓厚度不逊于刚才的“大团结”,被他随意地甩到了黑瞎子怀里。
“给!够不够?不够再要!速度!”
厚厚一沓钞票砸在胸口,沉甸甸的触感让黑瞎子瞬间把所有的顾虑和“这他妈工程量也太大了吧”的吐槽都咽了回去。
“够!够够够!太够了!”黑瞎子忙不迭地把钱紧紧抱在怀里,生怕飞了,脸上重新堆起笑容,腰弯得更低了,“老板您放心!保证给您办得妥妥帖帖!您先歇着!我这就去!立刻!马上!”说完,他抱着那沓救命钱,以百米冲刺的速度冲出了院子,连围裙都忘了摘。
有钱能使鬼推磨,尤其是在八十年代末的四九城。黑瞎子这人脉和行动力也不是盖的。
天黑透之前,一群精壮的汉子扛着崭新的、散发着木头清香的实木大床、带着厚实弹簧垫的床垫、两床蓬松柔软的新棉花被褥、两个塞满荞麦壳的枕头、一个半人高的衣柜、一张方桌两把椅子,浩浩荡荡地开进了小院。手脚麻利地把空房间布置得焕然一新,连窗户都糊上了崭新雪白的窗户纸。
张守情对新布置的房间表示基本满意(主要是那张厚实的弹簧床垫深得他心)。送走工人,他连澡都懒得洗(反正快穿局出品,自带清洁buff),在崭新的床垫上用力蹦跶了几下试了试弹性,然后发出一声满足的叹息,把自己狠狠地摔了上去,瞬间瘫成了一个毫无形象的大字。
几乎是沾枕头的瞬间,一阵均匀、有力、甚至带着点节奏感(?)的鼾声,如同小型发动机般,就从主屋紧闭的门窗缝隙里传了出来,震得新糊的窗户纸都在微微嗡鸣。
院子里的石磨旁,黑瞎子终于得空点上了一根烟。猩红的烟头在浓重的夜色里明明灭灭。他靠着冰冷的石磨,深深地、狠狠地嘬了一大口,劣质烟草辛辣的气息直冲肺腑,仿佛这样才能压下心头翻涌的惊涛骇浪。
他隔着墨镜,看向旁边阴影里,那个抱着刀、如同融入黑暗一部分的张起灵。哑巴依旧沉默,只有帽檐下露出的下颌线条在月光下显得格外冷硬。
“操……”黑瞎子吐出烟圈,声音被烟熏得有些沙哑干涩,带着劫后余生的疲惫和巨大的困惑,“哑巴,你老实告诉我,”他压低声音,凑近了些,“屋里头那祖宗……到底他妈是哪路神仙下凡?青铜门啊!那玩意儿……说开就开了?!十年还没到呢!这他妈科学吗?!”
张起灵没有立刻回答。
他的目光,穿透院中清冷的月光,落在主屋那扇新糊的窗户上。窗户纸上,清晰地映出了一个因为某人豪放睡姿而压出来的、深深凹陷下去的人形轮廓——脑袋、肩膀、臀部、腿弯……线条分明,深陷其中,仿佛那厚实的弹簧床垫都被压出了一个专属的“人形模具”。
那轮廓,无声地诉说着某种非人的沉重和力量。
张起灵沉默地看着那个人形凹陷,看了很久。久到黑瞎子以为他又要装哑巴到底时,那两片薄唇终于动了动,声音低沉、平直,没有任何波澜,却像两块冰冷的巨石,砸在寂静的院落里:
“撕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