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颜笙正待说什么,却忽然听到院外有响动。
是跟随他来的锦衣卫进到院中：启禀颜指挥使,城内忽然大乱,街上......街上全是修罗恶鬼！
什么！颜笙向外急急掠过去,向鲛人扔下一句话,不要乱跑,在这里等我！
城内果然乱了。
颜笙纵马飞驰,经过一条条街道,每条街道上都有状如行尸般的人。他们缓慢地挪动脚步,追逐着惊慌失措的百姓。
月光时隐时现,映出那些人脸上,身上,都是蠕动的黑虫。
颜笙当机立断,立即搭弓射箭,将那些人钉在路边的建筑上,又确保不伤及要害。
有骑马疾驰的锦衣卫朝他靠拢：颜指挥使！
锦衣卫听令！全体出动,保护城中百姓！颜笙大吼道。
是！锦衣卫齐声应道。
颜大人！一个穿着寝衣的女子跑来,是温驰的妻子崔氏,她面上神色分外焦急,颜大人！温驰,温驰他身上——
颜笙下意识地迎上去。
与此同时,一条利箭破空袭来,将她狠狠地钉在墙上。
颜笙转头,是凌九策。
专心！凌九策示意他去看崔氏的身子。
颜笙仔细打量,发现崔氏的下颌处密密麻麻都是黑鳞,而她的头颅,已然反折,下颌处即是后背。
——方才,她一直是倒着跑的。
颜笙后怕道：多谢。
他找来几人,吩咐他们去找温驰,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然后,他调转马头,回锦衣卫官署。
——如果全城大乱,那么作为关键证人的阿南,一定不能再出问题。
可没等他走出多远,一辆马车却疾行而来。
阿南掀开车帘,从马车中探出头,对颜笙急急招手,无奈他口不能言,只好啊啊地乱叫。
阿南！颜笙勒马,怒道,谁叫你出来的！
然而他不知道的是,在他身后,一个布满黑鳞的魁梧身影已然向他伸出手臂。
——啊！
凄厉的哀叫声响起。
颜笙迅速转身,只见身后,腾空跃起的鲛人被一只手臂洞穿,鲜红的血溅了颜笙一脸。
颜笙睁大眼睛,听到鲛人小声道：对不起,颜笙。
黑鳞行尸砰地一声倒在地上,鲛人也摔了下来。
颜笙忽然意识到不妥,他立刻用身体挡住鲛人,不想让阿南看到哥哥如今的模样。
但颜笙还是晚了一步,阿南看见了鲛人。
阿南先是不可置信地盯着鲛人的脸看了一瞬,接着喃喃出声：啊
然后又是一声啊。
颜笙,你听到了吗好像是阿南的声音。鲛人躺在地上,平静道,是幻听吧。阿南不可能会在这里的,他还很小,没办法找到这里的。
阿南拼了命地从锦衣卫怀抱中挣脱,落在鲛人身侧,他颤抖地抓住鲛人的手,重重地拍打着鱼尾,直至刮擦出淋漓血迹,却再不敢开口。
我怎么看到了小时候的我们你看,那时我躲在船厢里,偷看你们在甲板上玩,心里很生闷气,恨不得能和阿南换上一换。但那终究是妄想,我便将饭碗故意扔在地上,等阿爸训斥弟弟,自己才能解气些。鲛人微笑道,语气怀念,原来,那都是好久之前的事了啊。
如果你和阿南有缘再遇见,千万不要提起我。鲛人的气息变得微弱,在他的记忆里,我应该是个很凶很小气的病鬼哥哥吧。
这样就已经很好了。
我可以解脱了。
声音愈来愈小,最后,鲛人身子一僵,不动了。
阿南放声大哭起来,夹杂着类似于哥哥的啊啊声。
那是二十一岁的人生中,颜笙所听到过的最悲恸的哭声。
颜笙陪在阿南身边呆了很久,直到夜过三更,等阿南彻底睡熟,他才离开。
悠悠的箫声响起,凌九策等在外面。
颜笙经过他,步履未停。
银冠竖起的高挑发尾在凌九策眼前飞扬。他毫不迟疑地跟了上去。
二人刚骑上马,马便如同离弦的弓箭般跑了起来。
应天府中不得纵马疾驰,但今夜这里已经变成一座混乱的血城,没人有余力站住来呵斥他们。
我们要去哪里疾风凌冽中,颜笙清楚地听到了凌九策的问话。
市舶司。他默认了凌九策的同行,凶手应该就在那里等我们。
陈世安
过了一会儿,颜笙才回答：或许吧。
*
当今圣上派遣船队进行七次大规模的下西洋后,市舶司的规模日益扩大,已然是朝中极其重要部门之一。
为了方便管理海外贸易之事,市舶司的官衙便设在港口附近,是一座贝壳色的三层白楼。
颜笙他们抵达时,小白楼灯火透明,楼下但见秋叶缤纷,却无被黑鳞虫感染的鬼人,更没有血迹。
一楼处,门户洞开。
你猜得没错,凶手确实是在等我们。凌九策勒住马,要上去吗对方一定设了陷阱,也许会有去无回。
颜笙翻身下马,朝小白楼走去。
凌九策抱起臂：所以,这是舍己为公吗,颜指挥使
颜笙停住脚步,挺括的身影倒映在凌九策眼中,像一簇热烈的火。
不。颜笙一字一顿道,是为那些枉死的百姓,讨个公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