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玻璃上还凝着雨痕，被月的阳光照得半透明，像蒙了层薄纱。林薇把作业本推到桌角时，指尖碰倒了铅笔盒，里面的HB铅笔滚出来，在木质桌面上划出轻响。
她弯腰去捡，目光落在摊开的素描本上——昨夜雨敲窗的时侯，她写作业的间隙总忍不住抬头，看路灯把雨丝染成金线，脑子里晃的全是江熠挑葱花的手指、递速写时碰到的指尖，还有他站在小区门口时，被风掀起的校服衣角。
先画他的轮廓。路灯下看得不算真切，但她记得他挺直的鼻梁，棱角不算凌厉，却带着股干净的少年气。然后是眼睛，昨天在馄饨店他笑的时侯，眼尾微微扬着，像被阳光晒化的冰棱，没了平日的平静，多了点跳脱的亮。她顿了顿，用橡皮轻轻擦了擦，总觉得没画出那种温度——不是路灯的暖，是像晒过太阳的洗衣粉味，清清爽爽的暖。
画到嘴角时，她忽然想起他说“你觉得他们能打过我吗？”时的样子，嘴角是轻轻弯起来的，带着点张扬，又藏着点认真。铅笔在纸上顿了顿，描出一道浅弧，她忽然红了脸，把画纸往回拉了拉，好像怕被谁看见似的。
窗外的麻雀落在晾衣绳上，抖了抖湿漉漉的羽毛。林薇的铅笔在纸上沙沙游走，补全了他额前的碎发——他低头看速写时，头发被风扫到眉骨，她当时没敢多看，此刻却凭着记忆细细勾描。画到肩膀时，她想起他替她挡晚风的动作，笔尖下意识加重了些，让那道轮廓显得更稳些。
最后，她蘸了点柠檬黄的颜料，在他身后晕开一片浅淡的光。不是路灯的橘黄，是真正的阳光。照进她心里的阳光。
画完时，铅笔尖已经磨圆了。林薇把素描本往怀里拢了拢，指尖抚过画中人的笑脸，忽然想起馄饨店里他说“以后画好了给我画张速写”，心跳又不争气地快起来。她犹豫了两秒，小心翼翼地把这幅画塞进旧素描本的夹页里。那本旧本子里全是巷口的老槐树、流浪的橘猫，还有美术课上偷偷画的黑板一角，唯独没有画过人。这幅画夹在中间，像藏进了一片无人问津的草丛里，安全得让她松了口气，却又忍不住指尖发颤。
“咔嗒”一声合上抽屉，锁舌扣住的瞬间，她忽然红了脸。
后半夜的月光透过窗帘缝隙溜进来，在被单上织出一道银线。林薇的呼吸渐渐平稳，眉头舒展着，不像前几夜总蹙成个结。
她站在一片长记三叶草的草地上，阳光把草叶晒得暖烘烘的，风里飘着蒲公英的白绒。远处有棵老槐树，枝桠间漏下的光斑晃得人眼晕——像极了她画过的那棵，却没有巷口的阴湿，只有亮堂堂的暖。
然后她看见江熠了。
他就站在槐树下，校服被阳光洗得发白，袖口卷到小臂，露出的手腕骨很清瘦。他没说话，只是朝着她笑，眼睛弯成她画过的那个弧度，比馄饨店里的笑意更亮，像把整捧阳光都揉了进去。
风卷着蒲公英飞过来，沾在他的发梢。林薇忽然想起昨夜藏进抽屉的画，画里的光好像活了过来，全落在他身上。
“过来。”他开口时，声音像被阳光晒过的棉花，软乎乎的，一点都不刺耳。
林薇的脚像踩着云朵，轻飘飘地往前走。她没像往常那样怕生，也没攥紧衣角，反而觉得心里空落落的地方被什么东西填记了，暖得发胀。
走到他面前时，他伸出手。骨节分明的手指在阳光下泛着浅淡的光泽，掌心朝上，带着点她熟悉的、晒过太阳的洗衣粉味。
“怕黑的话，”他的指尖离她很近，能感受到阳光透过皮肤传来的温度，“以后走这边。”
林薇看着那只手，忽然想起巷口他替她挡晚风的肩膀，想起馄饨店他挑出去的葱花，想起他说“去高二（三）班找我”时的认真。她犹豫了半秒，轻轻把自已的手放了上去。
他的掌心很暖，带着点薄茧，却稳稳地托住了她的手。
晨光爬上窗台时，林薇猛地睁开眼，心跳还带着梦里的余温。她抬手摸了摸自已的指尖，好像还残留着那点暖乎乎的触感。窗帘缝隙里的阳光落在手背，烫烫的，和梦里的温度一模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