馄饨在瓷碗里冒着白汽，紫菜和蛋皮浮在清亮的汤面上，鲜肉馅的香气混着醋的微酸漫开来，把玻璃窗上的水汽熏得更浓了。
林微握着勺子的手指有点僵，看着碗里圆滚滚的馄饨，忽然想起刚才被踩在地上的素描——画的是巷口那棵老槐树，枝桠歪歪扭扭探进天空，她画了好几天。
“烫。”江熠的声音在对面响起，他把一双新拆的筷子递过来，指尖避开了她的手，“先搅搅。”
林微“哦”了一声，赶紧低头用勺子拨了拨汤面，热气扑在脸上，把眼眶蒸得有点湿。她偷偷抬眼瞄他，江熠正低头喝汤，骨节分明的手指捏着碗沿，动作不快，却透着种让人安心的稳当。
“你……经常来这儿吃吗？”她没话找话，声音被热气裹着，有点闷。
“嗯，老板娘的馄饨馅调得特别匀。”江熠抬眼，目光落在她碗里，“不爱吃葱？”他注意到她把碗边的葱花一点点挑了出去。
林微愣了下，才发现自已下意识的动作被他看见了，脸颊微热：“嗯，有点……不太习惯。”
江熠没多说，只是默默把自已碗里的葱花也挑到了桌角的小碟里。林微看着那一小堆翠绿的葱花，心里像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下，刚才被欺负的委屈忽然淡了，只剩下点说不清的软。
“你的素描……”江熠忽然开口，搅了搅碗里的馄饨，“画的是巷口那棵老槐树？”
林微手里的勺子顿住了。她没想到他会注意这个，那素描被踩得记是灰印，边角都卷了，他居然还看清了画的是什么。
“是、是啊。”她小声应着，指尖捏紧了勺子，“画得不好，被她们……”
“挺好的。”江熠打断她，语气很认真，“枝桠的角度抓得很准，有股子劲儿。”他抬眼看她，路灯没照到的店里，他的眼神比刚才在巷口更亮些，“你是美术班的？”
“嗯”她顿了顿，鼓起勇气加了句，“我想考美术学院。”
这话她从没跟别人说过，妈妈总说“画画能当饭吃？”，通学要么觉得她装文艺，要么干脆无视。可对着江熠，这藏了很久的念头居然就这么溜了出来。
江熠挑了挑眉，嘴角弯了弯：“挺好的，有目标总比瞎混强。”他舀起一个馄饨，吹了吹递到嘴边，“以后，能不能给我画张速写？就当……今天这碗馄饨的回礼。”
林微被他这话逗笑了，是今天第一次真心笑出来，眼睛弯成两弯月牙，带着点水汽，亮得很。“哪有拿速写当回礼的……”她小声说，却没拒绝。
两碗馄饨很快见了底，林微把最后一口汤喝下去，胃里暖烘烘的，连带着心里的角落都被熨得服服帖帖。江熠结了账，推门时回头看她，外面的晚风带着点凉，他下意识往旁边站了站，替她挡住了穿堂的风。
“走吧，送你到门口。”
回去的路还是那条路灯昏黄的巷，可这次林微没觉得害怕。江熠走在她旁边，步子不快，偶尔踢到路边的小石子，发出“嗒”的轻响。
快到小区铁门时，林微忽然停下脚步，从书包里掏出个小本子，是她平时画草稿用的。她翻到最后一页，撕下一张画着小猫咪的速写，递过去，声音细细的：“这个……先给你。”
纸上的小猫歪着头，爪子扒着毛线球，线条有点抖，却透着股憨气。
江熠接过来，指尖碰到她的指腹，两人都顿了下。他低头看着那张速写，路灯的光落在纸上，他忽然笑了，眼睛里像落了星星：“画得比我强。”
林微转身往铁门里走，走了两步又回头，看见江熠还站在原地，手里捏着那张速写。
“谢谢你……”她咬了咬唇。
江熠抬眼，笑得更明显了：“明天见。”
林微“嗯”了一声，转身跑进了楼道。跑到二楼时，她扒着栏杆往下看，江熠还没走，正低头看着手里的速写，晚风掀起他的校服衣角，像只安静的鸟。
她摸了摸发烫的脸颊，心里忽然冒出个念头：明天好像也没那么难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