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6
砰——
一声闷响。
温热的液体,顺着我的额头流下来。
是酒,还是血,我已经分不清了。
世界在我眼前,开始天旋地转。
我看到了父亲惊恐的脸。
听到了母亲绝望的尖叫。
生命的最后一刻,我看着他们。
原来,人真的会后悔。
但后悔,又有什么用呢
如果......有来生......
我绝不会,再爱你们。
......
修齐,生日快乐。
温柔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我猛地睁开眼。
眼前是萧婉清那张带着完美微笑的脸。
熟悉的客厅,熟悉的场景。
父亲坐在沙发上看着财经报纸,母亲在厨房里忙碌。
一切,都好像一场噩梦。
不。
不是噩梦。
我重生了。
回到了我二十八岁生日,这场审判,开始的第一天。
萧婉清端着一碗长寿面,笑意盈盈地走到我面前。
快尝尝,我亲手给你做的。
上一世,我感动得一塌糊涂。
这一世,我只觉得恶心。
我看着她,没有接。
就在这时,她口袋里的手机震动了一下。
她下意识地看了一眼,脸上的笑容僵硬了一瞬。
是楚景行发来的消息。
催她该表演了。
果然,下一秒,她脸上的笑容就变成了泫然欲泣。
她把面碗重重地放在桌上,拿出那本伪造的账本。
修齐,我们能谈谈吗
熟悉的开场白。
我没等她说完,直接站了起来。
我走到父亲面前。
爸,法务总监的职位,我不想干了。
所有人都愣住了。
父亲抬起头,皱眉看着我:你说什么
我说,我能力不足,德不配位。
我平静地看着他。
法务部的工作,以后就交给楚景行吧,他比我更合适。
我从口袋里掏出那枚代表着法务总监权力的印章,放在了父亲面前的茶几上。
这个,也交还给公司。
我的主动和配合,让所有人都措手不及。
萧婉清和楚景行交换了一个眼神,里面充满了困惑。
父亲狐疑地看着我:你......是真心话
是。
母亲从厨房走出来,擦着手。
修齐,你是不是知道自己犯了错,所以主动认罚
妈,你说得对。
我顺着她的话说下去。
我最近确实状态不好,给公司造成了损失,我愿意承担一切责任。
7
我这副幡然醒悟的样子,反而让他们更加不安。
萧婉清第一个反应过来。
她走到我父母身边,小声地煽风点火。
爸,妈,修齐他......他今天有点不对劲。
他以前从来不会这么轻易认错的,他是不是......在计划着什么阴谋
他肯定是想以退为进,让我们放松警惕,然后背地里搞小动作!
她的话,成功地勾起了我父母的疑心。
父亲的脸色又沉了下来。
他拿起茶几上的印章,猛地站起身,走到我面前。
你是不是在跟我耍花招
我看着他,不说话。
我的沉默,在他看来就是默认。
他解下腰间的皮带,对折。
我告诉你,段修齐!我们段家,不养吃里扒外的废物!
今天我就要好好教训教训你,让你长长记性!
啪!
皮带带着风声,狠狠地抽在我的背上。
火辣辣的疼,瞬间蔓延开来。
母亲站在一旁,冷眼看着,没有阻止。
萧婉清和楚景行的嘴角,勾起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微笑。
啪!
又是一下。
抽在我的腿上。
我没有躲,也没有求饶。
我只是抬起头,迎着父亲愤怒的目光,笑了。
我用只有他能听到的声音,轻轻地说:
打吧。
用力打。
你们很快就会知道,今天抽在我身上的每一鞭子,将来都会变成插在你们心口的刀子。
你们会后悔的。
我的笑容,冰冷而诡异。
父亲的动作,停住了。
他看着我的眼睛,第一次,感到了一丝莫名的恐惧。
我被关进了地下酒窖。
和上一世一样的剧本。
但我没有再发烧,也没有再呼救。
我只是静静地坐着,等待着时机。
我在墙角一个隐蔽的砖缝里,摸出了上一世藏在这里的备用手机。
信号很弱,但足够我发出一条信息。
8
信息是发给纪云希的。
盛世集团的女总裁,段家最大的商业对手。
也是上一世,唯一一个在我死后,以雷霆手段搞垮了段家,为我报仇的人。
虽然,我们只是在商业酒会上,远远地见过一面。
信息很简单。
纪总,我是段修齐。我想用整个段氏,换一个合作的机会。
手机很快震动了一下。
是一个好字。
第二天,段氏集团的股价,毫无征兆地开始暴跌。
一条新闻,引爆了整个金融圈。
盛世集团总裁纪云希,公开高薪挖角段氏法务总监段修齐,并爆料段氏内部存在商业间谍,财务造假,面临巨额亏损。
新闻发布会上,纪云希一身剪裁利落的白色西装,长发干练地束在脑后,气场强大得令人窒息。
她对着镜头,声音清冷而有力。
段修齐先生,是我见过最优秀的法务人才。
段氏有眼无珠,我盛世,求贤若渴。
另外,据我们查证,段氏新上任的法务总监楚景行,涉嫌伪造财务报表,其真实身份,是竞争对手派来的商业间谍。
纪云希直接在发布会上,甩出了楚景行和别的公司暗中联系的邮件截图,还有段氏真实的财务报表。
铁证如山。
整个段家,炸了。
酒窖的门被猛地打开。
是我的父亲。
他手里拿着平板电脑,上面正是纪云希的新闻发布会。
他整个人都在发抖,嘴唇哆嗦着,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他看着我,眼神里充满了震惊,悔恨,和恐惧。
我们......我们冤枉你了......
他的声音,像被砂纸磨过一样。
他瘫坐在地上,这个强势了一辈子的男人,此刻像个无助的孩子。
母亲也冲了进来,她哭着向我跑来,想抱住我。
修齐!我的儿!是妈妈错了!妈妈瞎了眼啊!
我面无表情地伸出手,推开了她。
她踉跄着后退几步,不敢相信地看着我。
现在知道错了
我冷冷地开口。
晚了。
萧婉清也跟着跑了进来,她像个疯子一样,抓着我的衣服。
段修齐!你不能走!你不能背叛我们!
你是段家的人!你怎么能去投靠纪云希那个贱人!
我看着她歇斯底里的样子,只觉得可笑。
我一根一根地,掰开她的手指。
萧婉清,你搞错了。
不是我背叛段家,是段家,先抛弃了我。
9
我不再理会他们,径直走出这个囚禁了我两世的地牢。
门口,纪云希派来的人,已经等候多时。
为首的黑衣女保镖,毕恭毕敬。
段先生,纪总派我们来接您。
我点点头,坐上了那辆黑色的劳斯莱斯。
车子启动,我从后视镜里,看到我的父母和妻子,追着车子跑。
他们的哭喊声,被隔绝在车窗之外。
段氏集团的大厦,在我的视线里,越来越小。
我知道,从今天起,它将一步步走向毁灭。
而我,将是这场毁灭的,主导者。
段家破产了。
在盛世集团的雷霆打击下,这个曾经风光无限的家族企业,如同一座纸糊的大厦,轰然倒塌。
楚景行因为商业诈骗和间谍罪,被判入狱二十年。
萧婉清,在失去一切之后,精神彻底失常,被送进了精神病院。
我听说,她每天都在病房里撕扯床单,嘴里不停地喊着:都是你们的错!不是我的错!
而我的父母,在一夜之间,白了头。
他们从豪华别墅里被赶了出来,背负着巨额的债务。
他们开始疯狂地找我。
我是在纪云希的办公室里,第一次见到破产后的他们。
是从监控视频里。
盛世集团楼下。
我的父亲,那个曾经用皮带抽我,骂我是废物的男人,此刻正长跪不起。
他一下,一下地,用力地往地上磕头。
坚硬的大理石地面,很快就见了血。
他额头血肉模糊,声音嘶哑地哭喊着。
儿子!爸爸该死!爸爸有眼无珠!
求你下来见爸爸一面!爸爸给你磕头了!
我的母亲,那个曾经撕毁我证书,骂我丢人的女人,此刻剃光了满头的秀发。
她穿着最破烂的衣服,像个乞丐一样,跪在父亲旁边。
她手里举着一个牌子,上面用血写着几个大字:
罪母在此谢罪。
她逢人就跪,见人就磕头。
我不是人!我害了我的儿子!我宁愿去死,求求大家帮我求求情,让我儿子原谅我!
10
这场面,引来了无数人围观。
闪光灯不停地闪烁。
他们用最卑微,最惨烈的方式,上演着一出迟来的忏悔。
纪云希站在我身后,将一杯温水放到我手边的桌上。
她身上有淡淡的木质香气。
想下去见见吗她问,声音依旧清冷,却带着一丝关切。
我摇摇头。
我端起水杯,走到巨大的落地窗前,俯视着楼下那两个渺小如同蝼蚁的身影。
我淡淡地开口。
当初她们把我关在酒窖里,说看到我就恶心的时候,可不是这样的。
当初她们联手羞辱我,把我当成罪人的时候,也不是这样的。
现在后悔了,又有什么用
有些人,有些事,错了,就是一辈子。
纪云希走到我身边,与我并肩而立。
她没有说什么安慰的话,只是安静地陪着我。
这种无声的支持,比任何语言都更有力量。
别看了,过了一会儿,她开口,污了眼睛。
我转过头,对上她清亮的眼眸。
我点点头,拉上了窗帘,隔绝了那场闹剧。
我们继续开会吧,东南亚的那个项目,我觉得可以启动了。
好。她微微一笑,那清冷的气质瞬间柔和了几分。
今天,是我和纪云希的婚礼。
婚礼在一座私人海岛上举行,只邀请了最亲近的朋友。
阳光,沙滩,海浪。
一切都美好得像一场梦。
我穿着一身白色礼服,站在圣坛前,等待着我的新娘。
纪云希穿着简约而优雅的白色婚纱,长发挽起,缓缓向我走来。
她依然气场强大,但眉眼间,是我从未见过的温柔。
我们正准备交换戒指。
突然,一艘快艇冲破了警戒线,疯了一样地朝岸边驶来。
快艇上,是我的父母。
他们跳下船,不顾保安的阻拦,朝着婚礼现场冲了过来。
他们比上次见面时,更加苍老和狼狈。
修齐!
他们哭喊着,扑倒在离我不远的地方。
儿子!不能啊!你不能娶她!
父亲从怀里掏出一把水果刀,抵在自己的手腕上。
儿子,你如果今天非要跟她结婚,爸爸就死在你面前!
爸爸用这条命,跟你赔罪了!
他歇斯底里地吼着,刀尖已经划破了皮肤,渗出了血。
母亲则跪在地上,疯狂地磕头,地面上很快就留下了一片血迹。
修齐!妈妈求你了!我们知道错了!我们真的知道错了!
你跟我们回家吧,我们一家人,重新开始,好不好
你是我们唯一的儿子啊!
11
宾客们都惊呆了,现场一片混乱。
纪云希皱起眉,眼神冰冷地看着那两个人,示意保安上前。
我握住她的手,示意她稍安勿躁。
我松开她的手,一步一步地,朝着我的父母走过去。
他们看到我走近,脸上露出了狂喜的表情。
以为他们的苦肉计,终于奏效了。
我走到他们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们。
我的眼神,平静,且冷漠。
第一,你们的儿子,早在那个阴冷的地下酒窖里,被你们亲手逼死了。现在站在这里的,是纪云希的丈夫。
我看着父亲手里的刀。
第二,你想用死来威胁我抱歉,你们的死活,与我何干你就算现在死在这里,也只会弄脏我妻子的地盘。
我再转向磕头不止的母亲。
第三,家我的家,在那里。
我转身,走回到纪云希的身边,重新牵起她的手。
然后,当着我父母的面,当着所有宾客的面,我捧起纪云希的脸,深深地吻了下去。
这是一个宣告所有权的,不容置疑的吻。
分开时,我对着已经呆若木鸡的父母,露出了一个灿烂的,却又无比残忍的微笑。
忘了告诉你们。
从今天起,我段修齐,入赘纪家。
从此,我与段家,再无瓜葛。
噗——
父亲一口鲜血喷了出来,直挺挺地倒了下去。
母亲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尖叫,然后两眼一翻,也晕了过去。
我看着他们被人手忙脚乱地抬走,眼神没有一丝波动。
纪云希拿起戒指,为我戴上。
我也拿起另一枚戒指,套上她纤细的手指。
她看着我,眼中光芒流转。
她拿起话筒,对着司仪和所有宾客,声音清越,传遍整个海滩。
婚礼,继续。
海风吹拂,教堂的钟声再次响起,悠远而绵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