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铁门在身后轰然关闭,隔绝了最后一丝自由的光线。
十九岁灵魂包裹在二十九岁躯壳里的沈奕宸,被粗暴地推搡进囚室。
浓重的汗味、消毒水味和某种无法言喻的绝望气味混杂着涌入鼻腔,令他胃里一阵翻江倒海。
狭窄的牢房里只有一张上下铺铁架床,一个脏污的水池,一个蹲便坑。
墙壁高处的铁窗透进惨白的光,照在斑驳脱落的墙皮上,像丑陋的伤疤。
他的室友是一个身材魁梧、满脸横肉的光头男人,三角眼上下打量着他,嘴角咧开一个不怀好意的笑:细皮嫩肉的,新来的犯了啥事
沈奕宸本能地后退,背抵在冰冷的铁门上,少年人的警惕与那具身份带来的固有恐惧混杂在一起,让他的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
我......我叫沈奕宸,我......
他该说什么说他完全不记得犯过什么滔天大罪还是按警察告诉他的罪名复述一遍
那些挪用公款、商业欺诈、意图伤害的字眼如同烧红的烙铁,烫得他灵魂都在抽搐。
哈,沈家那个吃软饭的废物女婿
光头男怪笑起来,声音在狭小的空间里激起回声。
老子在看守所就听说你的事了,伙同姘头坑自己老婆,结果玩脱了把自己也玩进去了真有你的!
他站起身,庞大的阴影笼罩住沈奕宸。
你这种靠女人的软骨头,在这种地方可活不长。
沈奕宸的拳头攥紧,少年意气在恐惧中挣扎着抬头:我不是废物!我没有......
话音未落,光头男蒲扇般的大手已经揪住了他的衣领,一股巨大的力量将他掼在床架上,后腰剧痛袭来。
他凑到沈奕宸耳边,恶臭的气息喷在他脸上,想活命,就把你脑子里那些少爷做派收起来,看见你就烦!
屈辱、恐惧、还有那如影随形的、对恶魔般二十九岁自己的陌生感与厌恶感交织,几乎将沈奕宸吞噬。
他没有力气反抗,只能死死咬着嘴唇,尝到了咸腥的铁锈味。
泪水不受控制地涌出,不是因为身体的疼痛,而是因为巨大的茫然和强烈的自我厌弃。
那个二十九岁的恶魔究竟做了什么,要让他这个十九岁的灵魂来承受这一切
放风的铃声尖锐响起。
宽阔的操场被高高的铁网分割,像巨大的鸟笼。
沈奕宸被狱警推着汇入灰蓝色囚服的人流中。
阳光刺眼,但他只感到寒冷。
四周的目光,或漠然,或好奇,或带着赤裸裸的恶意,像无数根针扎在他身上。
他下意识地想寻找一个角落躲藏,却被疤脸一把扯了过去。
傻愣着干什么跟上!疤脸的声音带着不耐烦。
操场的角落,几个囚犯看似随意地围着一个瘦小的身影。
沈奕宸被疤脸推搡着挤进去,只见那个瘦小的囚犯鼻青脸肿,蜷缩在地,一个满脸油滑的男人正狠狠地踹着他:妈的,叫你拿点吃的孝敬大哥,磨磨蹭蹭的,找死!
瘦小囚徒的囚服口袋里滚出半块发硬的馒头,沾满了泥土。
疤脸一脚踩在馒头上,碾了碾,朝鼠须抬抬下巴:行了,意思到了就行。这种软蛋打坏了还得进医务室,麻烦。
鼠须谄媚地点头哈腰,转而看向沈奕宸:疤脸哥,这新来的
嗯,疤脸把沈奕宸往前一推,下巴指向地上的馒头碎屑,看见没这就是规矩。懂了吗
沈奕宸胃里一阵翻涌,恶心得直想吐。那少年的耿直和对是非本能的判断让他脱口而出:你们......你们凭什么欺负人
空气瞬间安静。
疤脸眼中凶光一闪:哟呵还想当英雄
话音未落,砂钵大的拳头带着风声猛地砸向沈奕宸的腹部!
剧痛让沈奕宸眼前一黑,瞬间弓成了一只虾米,痛苦地干呕起来。
操!打他!
教教他什么叫规矩!
周围几个囚徒叫嚣着,拳脚雨点般落在沈奕宸身上、背上。
他毫无招架之力,只能抱着头蜷缩起来,承受着这突如其来的暴力。
每一拳每一脚都像是要把他不属于这个世界的十九岁灵魂彻底打散。
干什么!一声厉喝响起。
一个身材高大、面容冷峻的老狱警带着两名防暴队员快速走来,手中警棍示威性地挥舞了一下。
围观的人群迅速散开。
疤脸等人也立刻收了手,退开几步,鼠须还悄悄把踩扁的馒头踢到一边。
聚众斗殴都想关禁闭
老狱警鹰隼般的目光扫过众人,最后停留在蜷缩在地、狼狈不堪的沈奕宸身上。
他的囚服沾满了鞋印和泥土,嘴角破裂渗血,疼得浑身颤抖,那双年轻的眼里全是恐惧和不解,甚至比刚进来时还要茫然无助。
老狱警的眼神微微动了一下。
他认识这个新犯人,那份轰动全城的案件卷宗他看过。
一个记忆错乱的贵公子,一个在法律层面无法逃避刑罚、在精神层面却像个大孩子的罪犯。
他哼了一声:沈奕宸还能动吗
沈奕宸疼得说不出话,只能发出几声压抑的呜咽。
带他去医务室看看。老狱警对手下吩咐,又冷冷扫向疤脸等人,都给我老实点!再闹事,有你们好果子吃!
两名防暴队员上前将沈奕宸搀起来,他浑身瘫软,几乎是被拖着走。
路过疤脸身边时,疤脸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阴恻恻地说:小子,你给老子等着。放风结束了,才是正餐。
那声音,是附骨的毒蛇,缠绕着深入骨髓的寒意。
医务室里,消毒水的味道浓得刺鼻。
医生检查着沈奕宸的伤:多处软组织挫伤,最重的是腹部那一拳。
伤得不轻,但没伤骨头内脏。给你开点消炎止痛药,按时吃。
中年女医生手法利索地处理着伤口,声音平静无波,显然是见惯了。
沈奕宸躺在冰冷的检查床上,身体传来的痛楚不断提醒着他身处地狱的事实。
他看着天花板惨白的灯光,眼神空洞。医生......我还能......出去吗
他声音嘶哑,带着一丝绝望的祈求。
女医生没有回答,只是处理完伤口,递过药片和水杯:吃药吧。
温顺地把药吞下,苦涩在舌尖蔓延开,却比不上他心里的绝望和荒凉。
他不懂法律,但监狱铁门合上的声音告诉他,那十年像一座山压在他稚嫩的灵魂上。
十年后,他三十九岁了,那时的他,会是怎样的
真正的余若雨,还会像十九岁那样存在吗
未来一片黑暗,唯一的念想是那个在阳光下对他笑过的少女若雨,但那形象,在现实残酷的映照下,也开始变得模糊而遥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