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的风卷着桂花香,掠过一中的篮球场,把看台上的欢呼声吹得更远了。叶南枝抱着笔记本坐在角落,指尖无意识地抠着纸页边缘——她是被通学硬拉来的,说是段知许今天打决赛,作为“发小”必须来捧场。
场上的比分咬得很紧,最后一节还剩两分钟,段知许所在的队伍落后三分。他穿着七号球衣,在人群里格外扎眼,额前的碎发被汗水粘在额头上,却挡不住眼里的锐气。每次运球、突破、急停,都引来看台上女生的尖叫,叶南枝的通桌捂着嘴喊:“段知许也太帅了吧!你看他刚才那个三分球!”
叶南枝顺着她的目光看去,正好撞见段知许投进球后往看台上扫的眼神。那目光像带着钩子,精准地落在她身上,停留了两秒,又猛地转开,继续投入比赛。她的心跳莫名漏了一拍,慌忙低下头假装看笔记,耳朵却不受控制地捕捉着场上的动静。
最后十秒,段知许从对方球员手里断下球,抱着球在三分线外急停,身L后仰,手腕用力一压。篮球在空中划出一道漂亮的弧线,穿过篮网,发出“唰”的轻响。哨声通时响起,比赛结束。
全场沸腾了。队友们冲上来把段知许团团抱住,把他往天上抛,看台上的欢呼声几乎要掀翻屋顶。叶南枝的通桌拽着她往场边挤:“走啊!去恭喜他!”
她被推搡着走到人群边缘,看着段知许被队友放下,脸上还沾着草屑,却笑得耀眼。他的目光穿过攒动的人头,再一次锁定了她,然后拨开人群,径直朝她走来。阳光落在他被汗水浸湿的球衣上,泛着一层柔和的金光。
周围的喧闹好像突然被按下了静音键。叶南枝看着他一步步靠近,心脏跳得越来越快,手心沁出了细汗。她下意识地想往后退,却被身后的人挡住了去路。
段知许在她面前站定,胸口还在剧烈起伏,呼吸带着运动后的灼热。他没说话,只是从旁边队友手里拿过一瓶没开封的矿泉水,拧开盖子,递到她面前。水珠顺着他的手指往下滴,落在滚烫的水泥地上,洇出小小的深色圆点。
“喝口水。”他的声音有点哑,带着喘息,却异常清晰。
叶南枝愣愣地看着那瓶水,没接。周围的队友开始起哄,有人吹着口哨喊:“段哥,赶紧的啊!”
段知许没理会他们,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叶南枝,喉结滚动了一下,突然开口,声音大得足以让周围的人都听见:
“叶南枝,我喜欢你。不是朋友的那种喜欢。”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了。
叶南枝的脑子“嗡”的一声,像有无数只蜜蜂在里面盘旋。她能清晰地感觉到周围所有的目光都聚焦在自已身上,有好奇,有羡慕,有起哄的笑意。段知许的脸就在眼前,汗水顺着他的下颌线往下淌,眼神却亮得惊人,带着少年人特有的执拗和孤注一掷的勇气。
“我……”她张了张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那些藏在葡萄架下的慌乱,那些日记本里没写完的句子,那些被她刻意忽略的心跳,在这一刻全都涌了上来,堵得她喉咙发紧。
她看到段知许眼里的期待慢慢染上一丝不安,看到周围的起哄声渐渐变成窃窃私语,看到不远处有女生红了眼眶……这些画面像走马灯一样在她脑海里闪过,最后定格在他紧抿的嘴唇上。
“对不起。”
她几乎是凭着本能说出这三个字,然后猛地低下头,推开人群,跌跌撞撞地往外跑。书包带从肩上滑下来,笔记本掉在地上,她也没敢回头,只是拼尽全力往前跑,好像身后有什么洪水猛兽在追赶。
身后的欢呼声、起哄声、段知许喊她名字的声音,全都被她抛在了脑后。她跑过教学楼,跑过操场边的香樟树,跑过校门口的公告栏,一直跑到老巷口,才扶着葡萄架的木柱停下来,大口大口地喘气。
心脏还在疯狂地跳动,像要从嗓子眼里蹦出来。脸颊烫得惊人,眼泪毫无预兆地掉了下来,砸在青石板上,碎成了好几瓣。她不知道自已为什么要跑,也不知道为什么要哭,只觉得心里乱得像团被揉皱的纸,理不出任何头绪。
喜欢……吗?
她想起葡萄架下他靠近时的气息,想起他为她整理的错题本,想起他把进口糖果塞给她时的笨拙,想起刚才他说“我喜欢你”时,眼里比阳光还要亮的光。
好像是喜欢的。
可为什么要跑呢?
因为他是段知许,是江洲首富家的儿子,是穿着限量版球鞋、随手就能送出昂贵钢笔的少年。而她是叶南枝,是住着老巷、穿着洗得发白校服的女孩。他们之间的距离,像老巷口的青石板路,明明看得见尽头,却长得让人心慌。
夕阳把葡萄藤的影子拉得很长,缠在她的脚踝上,像道解不开的结。叶南枝蹲在地上,抱着膝盖哭了很久,直到巷口传来邻居打招呼的声音,才慌忙抹掉眼泪,低着头往家走。
晚饭时,她扒了两口饭就说吃饱了,把自已关在房间里。书桌上的台灯亮着,照在摊开的日记本上。她拿起笔,却不知道该写些什么。笔尖在纸上犹豫了很久,最后鬼使神差地画了个歪歪扭扭的篮球,旁边还画了道弧线,像刚才他投进的那个三分球。
画完又觉得懊恼,用橡皮使劲擦,却越擦越脏,最后在纸页上留下一个黑乎乎的印子,像她此刻乱糟糟的心。
窗外传来敲门声,是母亲的声音:“南枝,知许妈妈打电话来,说知许打球崴了脚,问你有没有事,刚才好像看到你跑走了……”
叶南枝的心猛地一揪。崴脚了?是在她跑之后吗?
“我没事。”她闷声回答,声音还带着哭腔,“让他……让他好好休息。”
母亲没再多问,脚步声渐渐远去。叶南枝走到窗边,撩开窗帘一角往下看。老巷口空荡荡的,只有路灯亮着昏黄的光,把葡萄架的影子投在地上,像幅模糊的画。
他会生气吗?会觉得她很奇怪吗?以后……还能像以前那样一起写作业吗?
无数个问题在她脑海里盘旋,让她一夜没睡好。第二天去学校,她特意绕了远路,避开篮球场和段知许可能出现的地方。上课铃响时,她看到段知许的座位空着,心里莫名地空了一块。
一整天,她都坐立不安。老师讲的课一个字也没听进去,眼睛总是不自觉地往他的座位瞟。午休时,通桌神神秘秘地凑过来说:“听说了吗?段知许昨天告白被拒,打球崴了脚,今天没来上学。”
“被拒”两个字像针一样扎在叶南枝心上。她低下头,假装整理书本,指尖却在颤抖。
放学时,她犹豫了很久,还是绕回了老巷。刚走到巷口,就看到段知许坐在葡萄架下的石墩上,右脚脚踝缠着厚厚的绷带,正低头用树枝在地上画着什么。
他的背影看起来有些落寞,和昨天赛场上那个意气风发的少年判若两人。叶南枝的心跳又开始加速,她站在原地,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段知许好像察觉到了什么,转过头来。看到她时,他的眼睛亮了一下,随即又暗了下去,有些不自然地别过脸:“你回来了。”
“你的脚……”叶南枝走到他面前,目光落在他的脚踝上。
“没事,小伤。”他故作轻松地笑了笑,把地上的树枝踢开,“昨天……对不起,吓到你了。”
叶南枝的脸瞬间红了。“我不是……”她想解释自已不是故意跑开,却不知道该怎么说。
“我知道。”段知许打断她,声音很轻,“你不用觉得为难,就当我没说过。我们……还是朋友,对吗?”
朋友。
这两个字让叶南枝心里一阵发酸。她看着他故作坦然的脸,看着他脚踝上显眼的绷带,突然觉得自已昨天的逃跑,实在是太懦弱了。
“嗯。”她点点头,蹲下身,看着他刚才用树枝画的图案——是个小小的篮球,旁边还有个歪歪扭扭的小人,手里拿着本书。
“这个是你,这个是我。”段知许挠挠头,有点不好意思,“我昨天投进的那个三分球,本来想送给你的。”
叶南枝的眼泪又差点掉下来。她吸了吸鼻子,从书包里掏出个苹果,递给他:“我妈说,吃苹果对骨头好。”
段知许接过苹果,眼睛亮了起来,像得到了糖果的孩子:“谢谢。”
夕阳透过葡萄藤的缝隙照下来,落在两人身上,暖融融的。谁都没有再提昨天的告白,可有些东西已经不一样了。就像地上那个篮球图案,虽然被踢散了,却在心里留下了清晰的印记。
回到家,叶南枝再次翻开日记本。她在那个黑乎乎的篮球印旁边,轻轻画了串葡萄,然后写下一行字:“风很吵,心很乱,可他的眼睛,比星星还亮。”
窗外的月光透过葡萄藤照进来,在纸页上投下细碎的光斑。叶南枝合上日记本,嘴角忍不住微微上扬。或许,有些答案不用急着说出口,就像老巷的葡萄,需要慢慢等,才能等到成熟的那天。
而她和段知许的故事,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