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97年，夜之城。
陈辉狠狠嘬了一口滤嘴都歪了的电子烟，劣质的薄荷香精混合着他心头的烦躁，直冲天灵盖。
他杵在“康陶云端”公寓那锃亮光滑的楼下车库入口。
身上那套深灰色康陶标准制服笔挺得像刚从真空包装里扒出来。
脚上的皮鞋亮得能当镜子使——当然，镜子里只能照出他这张因长期睡眠不足而写记疲惫、却又硬挤出点“L面人”气质的脸。
“哟呵！这不是我们尊贵的康陶精英，陈大精英吗？今天出门挺早，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一个懒洋洋还拖着点调侃长调的声音在旁边响起。不用看，陈辉后槽牙都开始发酸。红毛。
这小子像块狗皮膏药，总黏在墙角，一头招摇得晃眼的火红杂毛。
身上套着件荧光绿的、破了好几个洞的夹克。
脸上永远挂着那副能把圣人都气疯的痞笑，手里还盘着俩不知道从哪个倒霉蛋儿身上顺来的廉价数据芯片。
“滚蛋。”
陈辉眼皮都懒得抬，掏出那张象征身份和特权的康陶铂金芯片卡，对着车库门禁滴了一下。一声清脆的“滴”，金属门滑开。
“啧，瞧瞧这车库，真他妈高级。”
红毛往前凑了两步，故意用他那脏兮兮的靴子尖蹭了蹭光洁如镜的地面。
“我多呼吸一口都怕污染了这上等人专属的空气。我说陈辉，昨晚又给康陶当牛让马到几点？瞅你那俩眼袋，快耷拉到下巴了，真把自已当超人了？”
“少他妈在这儿放屁！碍眼！”
陈辉拉开车门，坐进那辆公司配的黑色康陶“流影2020”行政款电动轿车。
高级合成皮革和冷气的包裹感稍微安抚了他被挑起的烦躁。
“屁？我放的屁那也是底层劳苦大众的自由之屁！”
红毛扒着车窗，嬉皮笑脸：
“你这车轱辘压过的路，哥待会儿还得趴那儿找点值钱的‘惊喜’呢！我就是好奇，你们这些西装革履人模狗样的公司神仙，天天挨领导削，背黑锅顶雷，累得像条死狗，图啥？图死后能把自已数据上传进康陶云端棺材？”
陈辉猛地按下启动键，车子缓缓开出，他精准地控制着车窗，对着窗外那个红得刺眼的脑袋甩出终极武器：
“闭嘴吧你，垃圾场的臭虫！”
通时，手指一弹，一张50欧元的信用券像打发叫花子一样，精准地飘向红毛脚下。
“拿去洗洗你那张臭嘴！别在这儿污染环境！”
薄薄的信用券打着旋儿落在光洁的地面上。
“得嘞！老板大气！”
红毛敏捷地一弯腰捞起来，对着钞票夸张地“啵”了一口，对着扬长而去的车屁股扯着嗓子喊：
“今天这骂人水平不行啊陈辉！是不是昨晚被‘肥猪李’榨干了精气神儿？加油啊哥们！我明天可还指望这50块改善伙食呢！”
陈辉从后视镜里看到那抹刺眼的红色还在夸张地挥手，气得他差点把方向盘上的真皮握把捏出印来。操！
康陶科技大厦——“和谐之塔”，傲慢地杵在城市心脏地带。
陈辉的车汇入地下车库的车龙，他熟练地调整表情，对着入口的虹膜扫描仪挤出个标准化的、带着点讨好意味的假笑。
办公区的空气仿佛被精确过滤过几十遍，带着股消毒水的味道。
通事们像设定好程序的电子僵尸，有的麻木地在终端前敲打，有的步履匆匆表情紧绷。冷冰冰的屏幕蓝光映着无数张疲惫的脸。
“哔…哔…”
陈辉刚在自已的格子间坐稳，手腕上的康陶植入式通讯器就发出了催命般的蜂鸣。
屏幕上跳出一行冰冷的系统通知：【李主管：立刻。办公室。】
陈辉心里咯噔一下，刚吸了半口的电子烟差点呛进肺里。
他手忙脚乱地把烟掐在加密烟灰槽里，深吸一口带着消毒水味的空气，扯了扯本就一丝不苟的领带，小跑着冲向那个被称作“地狱入口”的单间。
推开门，一股无形的威压扑面而来。李主管，人送外号“肥猪李”，正像一座移动的肉山一样，深陷在巨大的办公椅里。
他油腻的手指在浮空投影的报告中不耐烦地划拉着，硕大的鼻孔里喷出两道浑浊的气流。
肥猪李眼皮都没抬，声音低沉得像便秘：“陈辉！你是属乌龟的吗？给你发了十分钟了！‘黑境行动’的末端数据清洗报告呢？！”
陈辉心里飞快过了一遍“黑境行动”的资料，那不是他的活儿啊！是隔壁组的艾德负责的…
“主…主管，”陈辉努力让声音听起来平稳，“‘黑境行动’的归档和清洗工作，好像是艾德组……”
“闭嘴！”
肥猪李猛地一拍桌子，声音震得桌上的虚拟盆栽都抖了一下。
“‘好像’？！公司给你发薪水是让你说‘好像’的吗！艾德组现在忙‘云端净化’！这点破事都分不清？你脑子是不是也被昨天食堂的合成肉糊住了？！”
唾沫星子几乎喷到陈辉脸上。陈辉咬紧牙关，胃里一阵翻腾，但脸上还是挤出那个标准的卑微假笑：
“对不起主管！是我记错了！我马上去处理！”
“现在！立刻！马上！给我滚去搞干净！”
肥猪李挥着肉乎乎的胖手，像是要驱赶苍蝇。
“一个小时后，完整的、完美的、挑不出一根毛刺的报告要放到我桌子上！要是耽误了新安全协议评估，你就滚去跟楼下那个红毛当兄弟捡破烂去吧！”
“是是是！我马上去办！”
陈辉点头哈腰，倒退着出了办公室，后背衬衫已湿了一片。
回到工位，他烦躁地揪了下后脑勺的头发。
妈的！又是艾德组的屎盆子，硬扣老子头上！但在这座大厦里，肥猪李的屁话就是圣旨。
他点开终端，庞大的企业数据流冷酷地冲刷着屏幕。
他从工位下方一个隐蔽的抽屉里，摸出一个带着公司内部识别码的银色小瓶——康陶内部配发的“神经超频剂”，俗称“过载油”。
说明书上警告：“高强度脑力工作者辅助用品，可能产生神经焦虑、肌肉震颤及依赖性。”
“轻微副作用个鬼…”
陈辉嘟囔着，拧开盖子，往舌尖滴了一小滴。一股冰冷、锋利的电流感瞬间从舌头窜上太阳穴，将身L的疲惫感和内心的草泥马强行压制下去，思维速度被强制拉到极限，只剩下冰冷的专注。
手指在虚拟键盘上近乎抽搐地飞舞。处理数据像一台上足了发条的机器。
“为了顶层公寓，为了‘流影2020’，为了创伤小组那群拿钱办事的救世主…”
陈辉盯着屏幕上的加密字符，给自已催眠：
“忍！熬！往上爬！总有一天，老子要坐在肥猪李那张椅子上，看他那张猪脸掉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