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六的校园格外安静,只有风吹过操场香樟树的声音。江熠加班改完卷子时,已经快十一点了,手机在口袋里震动了一下,是林其淇发来的消息:“美术室的窗户好像没关,你路过帮我看看?”
教学楼到美术楼要穿过操场。月光把篮球场照得像铺了层银霜,江熠走在塑胶跑道上,脚步声被拉得很长。忽然,“咚”的一声闷响从球场中央传来,像篮球砸在地面的声音。
他停下脚步,借着月光望去——空荡荡的球场里,一个橙色的影子在篮筐下跳动,起落间还带着规律的“咚咚”声。
江熠的后背瞬间窜起一阵凉意。他认得那个篮球,是陈宇的,昨天晚自习还落在教室里。
“谁在那?”他朝着球场喊了一声,声音在空荡的夜里有点发飘。
篮球声停了。那个橙色的影子悬在半空,像是被人托着,然后“啪嗒”一声落在地上,滚到了他脚边。
江熠弯腰捡起篮球,皮质表面还带着点温热,不像被夜风冻过的样子。他捏了捏球胆,气很足,显然刚被人打过。
走向美术楼的路上,篮球在手里沉甸甸的。路过教学楼后门时,他瞥见高一(3)班的窗户亮着盏灯——不是日光灯的白光,而是昏黄的,像支蜡烛。
他绕到教室后门,从窗户缝往里看。讲台上的粉笔盒被打开了,几支粉笔散落在黑板前,最上面那支白色的,正斜斜插在粉笔槽里,笔尖还沾着新鲜的灰。
而陈宇的座位上,放着本翻开的数学练习册,第37页的立L几何题旁,有人用铅笔打了个大大的勾,字迹稚嫩得像个孩子。
江熠推了推后门,锁着的。他绕到前门,钥匙插进锁孔时,听见教室里传来“沙沙”声,像有人在用粉笔写字。
推开门的瞬间,那盏昏黄的灯突然灭了。月光从窗户照进来,照亮讲台上的粉笔灰,像幅未干的画。黑板上,新添了道抛物线,起点在篮筐位置,终点落在陈宇的座位旁,旁边还用歪歪扭扭的字写着:“异面直线投篮成功”。
江熠走到讲台前,指尖碰了碰那道抛物线,粉笔灰还没干透。他忽然想起昨晚那支带牙印的粉笔,还有李梦琪练字纸上的笑脸——这些痕迹,都带着种孩子气的认真。
锁好教室门往美术楼走时,篮球又在手里动了动,像是想挣脱。江熠握紧球,忽然朝着篮筐的方向抛了过去——篮球划过一道弧线,稳稳落进篮筐,发出“唰”的空心入网声,和陈宇平时投进关键球的声音一模一样。
美术室的窗户果然没关,晚风卷着几片画纸在地板上打转。林其淇的画架旁,王浩然的速写本摊开着,最新一页画的是午夜的篮球场,一个模糊的小身影举着篮球,篮筐上方的夜空中,有颗星星被画成了粉笔的形状。
江熠关好窗户,转身时看见画台上放着个小小的玻璃罐,里面装着几支短得捏不住的粉笔头,和美术室的松香混在一起,散发出种奇异的味道。
走出美术楼时,天边已经泛起了鱼肚白。江熠把篮球放在高一(3)班的窗台上,下面压了张纸条:“投篮姿势很标准,但下次别熬夜练了。”
周一早读课,陈宇发现自已的篮球躺在窗台上,下面的纸条字迹熟悉得很。他摸着篮球上还残留的余温,忽然想起上周丢的那根红绳跳绳,昨天在书包侧袋里找到了,绳头还系着颗粉笔头让的小珠子。
李梦琪翻开练字本,发现最后一页多了行小字,是用她那支粉色钢笔写的:“你的字很好看,像会发光。”字迹歪歪扭扭,却带着真诚的笨拙。
王浩然的速写本里,夹着片香樟叶,叶脉上用炭笔写着“谢谢”,笔画和美术室玻璃罐里的粉笔头一样,短得快要消失。
江熠站在后门看着这一切,指尖无意识地摸着胸前的工牌。林其淇从走廊路过,朝他眨了眨眼,手里捏着支新削的炭笔,笔杆上画着个小小的笑脸,嘴角的弧度,像极了黑板上那道被阳光晒暖的抛物线。
那些午夜的篮球声,空教室的粉笔灰,或许从来都不是什么灵异事件。只是有个藏在光影里的小小身影,在用自已的方式,偷偷喜欢着这个有粉笔灰和颜料香的地方,喜欢着那个会讲篮球与函数的年轻老师,和那个能把阴影画成星空的美术老师。
风从走廊吹过,卷起几片粉笔灰,像场温柔的秘密,轻轻落在了每个人的心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