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春的京城,晨雾裹着寒意渗入听雪楼的窗棂。
祁砚坐在二楼靠窗的位置,指尖抚过青瓷茶盏的边缘。水汽在杯壁凝结成珠,顺着他的手指滑落。他微微侧首,捕捉着茶楼里每一个细微声响——跑堂伙计的布鞋擦过木梯的吱呀声,后院煮水铜壶的咕嘟声,前厅茶客们刻意压低的交谈声。
"掌柜的,三楼雅间的客人要换云雾茶。"跑堂小厮在楼梯口喊道,声音里带着几分不耐。
祁砚嘴角微扬:"告诉那位公子,云雾茶性寒,与他今早服用的温补药相冲。若不介意,我给他换了陈年普洱。"
小厮愣住了:"掌柜怎么知道..."
"药香。"祁砚轻声道,"他上楼时袖口飘着黄芪和当归的气味,靴底沾着杏林堂门前的红泥。"他指尖在桌面上轻轻一敲,"去罢,就说是我送的。"
楼梯转角处,一位身着靛蓝锦袍的年轻男子收回踏出的半步,若有所思地摩挲着腰间的玉佩。他身后侍卫打扮的壮汉低声道:"王爷,这瞎子..."
萧景琰抬手制止,目光落在祁砚那双灰蒙蒙的眼睛上。那双眼睛明明没有焦距,却让他有种被看透的错觉。
楼下突然传来一阵嘈杂。沉重的脚步声伴随着器皿碎裂的声响炸开,一个醉醺醺的声音嚷道:"什么破茶楼!连个唱曲的姑娘都没有!"
祁砚眉头几不可察地皱了一下。他听出来了,这是刑部侍郎家的公子郑琨,最近刚在赌坊输了三千两银子。
"郑公子见谅。"祁砚拄着青竹杖缓步下楼,竹节与木梯相碰,发出规律的嗒嗒声,"小店确实没有歌姬,不过..."
"不过什么?"郑琨一把揪住祁砚的衣领,酒气喷在他脸上,"一个瞎子也配跟本少爷讲条件?"
茶楼瞬间安静。所有人都屏住呼吸,看着这个身形单薄的盲人掌柜被五大三粗的官家子弟拎在手里。
祁砚不慌不忙地抬起手,指尖在郑琨手腕某处轻轻一按。郑琨突然觉得半边身子一麻,不由自主松开了手。
"在下是想说,"祁砚整理着衣襟,声音依然温和,"郑大人此刻正在隔壁街的醉仙楼宴请户部通僚。若公子有兴趣,不妨去那里听听新编的《清平调》。"
郑琨脸色骤变。父亲确实说过今日有要事,若知道他在这里闹事...
"你...你怎么知道?"
祁砚微微一笑,从袖中取出一枚铜钱:"方才公子掉落的。这钱上沾着醉仙楼特制的梅花香,而能请动郑大人的,今日也只有户部的人了。"
郑琨狼狈离去后,茶楼重新热闹起来。没人注意到祁砚"看"向窗外的动作——他耳尖微动,捕捉到了街角马蹄声的特殊节奏。那是九王府的马车,车轮铁箍上有三道凹痕,转动时会发出独特的"咯哒"声。
"阿四,"祁砚唤来跑堂,"把西墙第三格的那罐雪芽包起来。"他顿了顿,声音低了几分,"用红纸。"
跑堂惊讶地看了掌柜一眼。红纸包茶是他们约定好的暗号,意味着:有贵客至,准备监听。
三楼雅间,萧景琰接过茶包,指尖在红纸上轻轻摩挲。侍卫检查后低声道:"无毒。"
"他若想下毒,我们根本发现不了。"萧景琰苦笑,想起方才祁砚精准点破他服药细节的一幕。他解开红绳,一张薄如蝉翼的纸片飘落。
纸上无字,只有几道凸起的纹路。
萧景琰瞳孔微缩——这是只有皇室成员才懂的触文密信。他指尖抚过那些纹路,读出了令他毛骨悚然的内容:
"王爷车驾右辕有裂,恐途中断。"
窗外春风拂过,吹动祁砚额前的碎发。他站在后院的老梅树下,听着三楼窗棂传来的细微震动,知道九王爷正在用特殊节奏轻叩桌面的方式回应。
竹杖点地,祁砚转向东南方向——那里,一队来自江南的茶商正缓缓入城。他们的马蹄声里,藏着祁砚等待了三年的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