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三点,时临被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惊醒。他摸黑抓过手机,屏幕上的时间刺得他眼睛发疼。门外传来时幕压抑的哭声,混着爸爸焦急的呼喊,像根钝针反复扎着他的太阳穴。
“小临快开门!你弟弟发烧了!”
爸爸的拳头砸在门板上,发出沉闷的巨响,“他烧得直说胡话”
时临猛地坐起身,胸腔里的心脏突突乱跳。他赤脚踩在地板上,冰凉的触感让他清醒了几分
——
时幕在装病,就像之前假装咳嗽一样,想用这种拙劣的把戏博取通情。可当他拉开门,看到蜷缩在爸爸怀里的少年时,喉咙突然像被堵住了。
时幕的脸烧得通红,原本白皙的嘴唇干裂起皮,米白色的睡衣被冷汗浸透,紧紧贴在单薄的身上。他双眼紧闭,长长的睫毛上挂着泪珠,嘴里断断续续地喊着
“哥哥”,声音微弱得像风中残烛。
“还愣着干什么?赶紧帮忙拿退烧药!”
爸爸的吼声让时临回过神,他转身冲进厨房,手指在药箱里慌乱地翻找着。退烧药的锡箔板上还剩最后两粒,是妈妈生前给他备的,他攥在手心,药片的棱角硌得掌心生疼。
时幕被放在沙发上,爸爸正用冷毛巾给他擦脸。少年突然剧烈地颤抖起来,双手胡乱地抓着,像是在寻找什么。“水……”
他的声音细若蚊蚋,干裂的嘴唇微微翕动着。
时临倒了杯温水走过去,刚想把杯子递给爸爸,时幕却突然抓住了他的手腕。少年的手心滚烫,烫得他像被火燎了一样想甩开,可时幕抓得很紧,指甲几乎要嵌进他的皮肉里。
“哥哥……
别丢下我……”
时幕的眼睛半睁着,视线模糊,却准确地对上了时临的目光。那双总是闪烁着狡黠光芒的眼睛此刻蒙上了一层水雾,里面映出的恐惧真实得让人心惊。
时临的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撞了一下,他看着时幕干裂的嘴唇,鬼使神差地把水杯递到了少年嘴边。温水顺着时幕的嘴角流下,浸湿了米白色的睡衣,留下一片深色的水渍。
“谢谢你啊小临。”
爸爸松了口气,接过水杯继续喂时幕喝水,“你弟弟从小就怕发烧,一烧起来就不省人事。”
时临没说话,转身想回房间,却被时幕死死拽着衣角。少年的力气大得惊人,他踉跄着差点摔倒,低头时看到时幕眼角滑落的泪珠,砸在他的手背上,滚烫的。
“别走……”
时幕的声音带着哭腔,“哥哥陪我……”
爸爸拍了拍时临的肩膀,语气里带着难得的温和:“你就陪他一会儿吧,等他烧退了再说。”
时临被迫坐在沙发边的地毯上,时幕的手还攥着他的衣角,像抓住救命稻草一样不肯松开。他看着少年烧得通红的脸,突然发现他们的眉眼真的很像,尤其是在这样脆弱的时侯,几乎分不清谁是谁。
窗外的月光透过窗帘缝隙照进来,落在时幕的脸上,给他苍白的皮肤镀上了一层银霜。时临想起小时侯自已发烧,妈妈也是这样坐在床边守着他,用冷毛巾一遍遍给他擦脸,嘴里哼着温柔的摇篮曲。
“妈妈……”
时幕突然呢喃出声,眼泪又开始往下掉,“别不要我……”
时临的心猛地一揪。这个骗子,连说梦话都在演戏,可他为什么偏偏觉得,那句
“别不要我”
里藏着的委屈是真的?他伸出手,想去摸摸时幕的额头,看看是不是还在发烧,指尖快要碰到少年皮肤时,却又猛地缩了回来。
他不能心软,这个骗子夺走了本该属于他的一切,他应该恨他才对。
可当黎明的第一缕阳光透过窗户照进客厅时,时临发现自已还坐在地毯上。时幕的烧已经退了,呼吸均匀,脸上的红晕也褪去了不少,只是依旧攥着他的衣角,像只熟睡的猫。
时临小心翼翼地想抽出衣角,时幕却突然翻了个身,头枕在了他的腿上。少年的头发柔软,蹭得他腿心发痒,他僵在原地,不敢动弹,生怕吵醒这个刚刚退烧的骗子。
阳光渐渐爬记客厅,照在妈妈的遗像上。时临看着相框里妈妈温柔的笑容,突然想起时幕昨天在公园里说的话
——“连妈妈的样子都记不清”。这个骗子,或许真的有过一段很苦的日子,在他享受着妈妈的疼爱时,在医院的保温箱里独自与病魔抗争。
这个念头刚冒出来,就被时临狠狠压了下去。他怎么能通情这个抢走他一切的骗子?他抬起手,想把时幕从自已腿上推下去,可看着少年熟睡的侧脸,手指却迟迟没有落下。
时幕的睫毛很长,像两把小扇子,在眼睑下投下淡淡的阴影。他的嘴唇微微张着,露出一小截粉嫩的舌尖,看起来无害又可爱。时临突然想起那张墓碑前的照片,少年嘴角诡异的微笑此刻在脑海里变得模糊,取而代之的是他发烧时通红的脸颊和滚烫的手心。
“哥哥……”
时幕在睡梦中呓语,头往时临的怀里蹭了蹭,像只寻求温暖的小动物。
时临的心脏漏跳了一拍,他能感觉到少年温热的呼吸洒在他的小腹上,带来一阵陌生的悸动。他猛地站起身,时幕失去支撑,头重重地磕在沙发上,发出一声闷响。
少年惊醒过来,迷茫地看着他,眼里还带着刚睡醒的水汽。“哥哥?”
“醒了就自已回房间。”
时临的声音冷得像冰,可微微泛红的耳根却暴露了他的慌乱。他转身就走,不敢再看时幕的眼睛。
回到房间后,时临背靠着门板滑坐在地,胸腔里的心脏还在砰砰乱跳。他不明白自已为什么会对时幕产生这种奇怪的感觉,是因为他们长得一模一样?还是因为那句
“别丢下我”
戳中了他内心深处的恐惧?
他害怕被丢下,就像害怕妈妈离开他一样。
窗外的阳光越来越亮,时临走到窗边,看着楼下的公园里,晨练的老人正在打太极。他想起昨天在公园和时幕争吵的场景,少年歇斯底里的样子和此刻熟睡的模样重叠在一起,让他心里乱糟糟的。
手机在床头柜上震动了一下,是时幕发来的短信:【哥哥,谢谢你昨晚照顾我。】
时临盯着屏幕看了很久,手指悬在键盘上,最终还是没有回复。他把手机扔回床上,走到书桌前坐下,拉开抽屉,里面放着妈妈给他的日记本。
他翻开日记本,最新的一页停留在妈妈去世那天。他提笔想写点什么,笔尖落在纸上,却迟迟没有落下。他想写时幕的虚伪,写爸爸的偏心,写自已的恨意,可脑海里浮现的,却是时幕发烧时通红的脸颊和那句带着哭腔的
“别丢下我”。
时临烦躁地合上日记本,起身走到镜子前。镜子里的少年右脸还有淡淡的淤青,眼神里带着挥之不去的疲惫和迷茫。他看着自已的眼睛,突然觉得那里面好像也藏着一个时幕,一个渴望被爱、害怕被丢下的时幕。
这个发现让他毛骨悚然,他猛地一拳砸在镜子上,玻璃碎裂的声音在房间里格外刺耳。碎片四溅中,他看到自已的倒影变得支离破碎,像他此刻混乱的心情。
“你到底想干什么?”
时临对着镜子里的自已低吼,声音里带着浓浓的绝望。
门外传来敲门声,是时幕的声音:“哥哥,你没事吧?我听到玻璃碎了的声音。”
时临没有回答,只是死死地盯着镜子里的碎片,碎片中映出的时幕的影子,正带着担忧的表情看着他。
他突然觉得,这场以亲情为名的战争,或许从一开始就不是为了争夺什么,而是为了寻找一个答案
——
一个关于爱与恨,关于占有与放手,关于两个血脉相连的灵魂如何共存的答案。
而他,好像开始有点明白这个答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