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子停在半山腰的岔路口时,苏清鸢望着那条被杂草掩盖的石板路,指尖无意识地绞紧了衣角。
从被人从火场背出来的那天起,她就再也没来过这里。记忆里的苏家老宅,该是朱漆大门映着夕阳,门廊下挂着父亲亲手让的红灯笼,母亲总在院子里的紫藤架下翻晒药材,空气里飘着的都是草木清香。
而眼前,只有爬记青苔的断壁残垣,连那块“苏氏药庐”的匾额,都只剩半块歪歪扭扭地嵌在墙里。
“走吧。”顾承洲的声音在身侧响起,他不知何时脱下西装外套,披在了她肩上,带着他身上淡淡的雪松味,“我让人清过路了,里面安全。”
苏清鸢扯了扯外套,遮住手腕上因用力而泛白的指节,率先踏上石板路。脚下的碎石发出“咯吱”声,惊飞了檐角栖息的麻雀,也惊碎了她刻意维持的平静。
院子里的紫藤架早塌了,只留下光秃秃的木桩。她走到东厢房的废墟前,蹲下身,指尖在一块刻着“苏”字的青砖上敲了三下——那是父亲教她的暗记,说万一哪天家里出事,就来这里找“能保命的东西”。
青砖应声而落,露出个半尺见方的暗格。
里面没有金银珠宝,只有个巴掌大的梨花木盒子,锁是老式的铜制机关锁。苏清鸢指尖在锁孔里转了两圈,又按了按侧面的凸起,“咔嗒”一声,锁开了。
盒子里躺着本线装笔记,封皮已经泛黄,扉页上是父亲的字迹:“吾女清鸢亲启,若见此信,可知家中变故……”
她指尖划过字迹,忽然想起小时侯趴在父亲膝头,看他用毛笔写药方的样子。那时他总笑着说:“我们清鸢不用学这些,以后找个能护着你的人,安安稳稳过日子就好。”
可他没算到,最后护着苏家余脉的,是她自已这身硬拼出来的铠甲。
“在看什么?”顾承洲的影子投在笔记上,他没有靠太近,只是站在两步外,给了她足够的空间。
苏清鸢合上笔记,里面夹着的一张泛黄照片滑了出来——是她十岁生日时拍的,父亲抱着她,母亲站在旁边,三人身后就是这棵紫藤架。照片背面有几行极小的字,是用特殊墨水写的,要对着光才能看清。
她举起照片对着夕阳,那些字渐渐显形:“影阁觊觎《青囊秘要》,已渗透药行,谨记——信‘鬼手’,远‘白医’。”
《青囊秘要》就是影阁抢的古方。而“白医”……苏清鸢眸色一沉,是指当年带头围剿苏家的那个“白衣医仙”?
她将照片塞进怀里,转身时撞进顾承洲的目光里。他的眼神很静,像深潭,映着她此刻没来得及掩饰的冷意。
“‘白医’是谁?”他忽然问。
苏清鸢愣了一下,才想起自已刚才不小心念出了声。她扯了扯嘴角,把笔记塞进帆布包:“一个披着医者外衣的败类。”
顾承洲没再追问,只是弯腰捡起她掉在地上的发夹——是个很旧的珍珠发卡,珍珠都磨花了。“小时侯戴的?”
“母亲给我买的。”苏清鸢接过发卡,指尖触到冰凉的金属,忽然觉得眼眶有点发涩,“她说女孩子要戴点好看的东西。”
那天之后,她就再也没戴过。
顾承洲看着她把发卡小心翼翼地放进包里,忽然说:“下次让珠宝设计师给你让个新的,用最好的珍珠。”
苏清鸢抬眸,撞进他认真的眼神里,心头莫名一跳。她别过脸,踢了踢脚下的石子:“走吧,东西拿到了。”
走出老宅时,夕阳正落在山尖,把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顾承洲忽然开口:“我让人查过‘白医’,十年前突然销声匿迹,有人说他去了东南亚,和影阁走得很近。”
苏清鸢脚步一顿。
“我还查到,你那个‘清鸢诊所’的药材供应商,背后老板叫‘夜鸢’,”他侧头看她,唇角带着点笑意,“而这个‘夜鸢’,恰好是全球最大的私人药材库持有者。”
苏清鸢的心跳漏了一拍。
这个身份,她藏得最严,连影阁都只查到“夜鸢”是个神秘的药材商,怎么会被他发现?
她抬眸,对上顾承洲带着探究的目光,忽然笑了:“顾总查得挺细。”
“没办法,”他放慢脚步,与她并肩而行,声音里带着点不易察觉的温柔,“想走进你的世界,总得先摸清门路。”
晚风拂过,吹起苏清鸢额前的碎发。她看着顾承洲的侧脸,忽然觉得,或许让他多知道一点,也没那么糟。
至少,不用再一个人对着“白医”的名字咬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