粥香裹着点咸菜的咸鲜气钻进鼻子时，焱凡正梦到把刚出炉的糖糕往油锅里炸，金黄的糖皮在油里翻个身，“滋啦”冒起的泡里都裹着甜香。他咂了咂嘴，意识从那片甜香里慢悠悠地抽出来，睁眼就看见林小婉举着个粗瓷碗站在床边，眼睛亮得像浸了晨露的星星。
“师父，醒了？”她把碗往前递了递，粥面还冒着热气，氤氲的白气拂过她的鼻尖，“刚熬好的，你尝尝。”
焱凡坐起身，接过碗时指尖触到温热的瓷壁，舒服地喟叹一声。他低头喝了一大口，稠稠的米粥滑进喉咙，带着柴火熏过的微香，咸菜条的咸鲜刚好压下米的淡，是他熟悉的味道。
“嗯，火侯刚好。”他含着粥点头，瞥见林小婉攥着衣角、一副期待表扬的样子，忍不住笑了，“比上次煮糊的那锅强多了。”
小姑娘立刻鼓起腮帮子：“那是我第一次煮粥嘛！”她顿了顿，又凑近些，眼睛亮晶晶的，“师父，今天练什么？是继续念那首扫地的童谣，还是练‘域’？”
焱凡把最后一口粥喝完，放下碗抹了抹嘴，目光越过她看向窗外：“昨天风大，你看院子里的落叶。”
林小婉顺着他的视线看去，院角果然堆着些新落的枯叶，是昨夜后半夜刮的风卷过来的，还有几片卡在石缝里，被露水打湿了，蔫哒哒地贴在地上。
“扫干净吧。”他指了指墙角立着的竹扫帚，“记得把石缝里的碎叶也清出来，免得积多了招虫子。”
“好！”林小婉脆生生应了，转身就去拿扫帚。
竹扫帚柄被磨得光滑，她攥在手里，刚走到院子中央，忽然想起自已现在是“界主”了。掌三千小世界生灭的力量，收拾这点落叶还需要动手？
她心里刚闪过这个念头，手腕还没来得及挥动——
“唰——”
院子里突然起了阵旋风吹，不是昨夜那种杂乱的风，是带着某种韵律的、温柔的风。所有散落在地上的枯叶、断草、甚至石缝里嵌着的碎叶，都像被无形的手轻轻拈起，顺着风势往墙角的垃圾桶飞。半空中划过无数道细碎的弧线，像群被惊扰的蝴蝶，却没一片撞到门框或水缸上，全都精准地落进桶里。
不过眨眼的功夫，刚才还散落着落叶的院子，就变得干干净净，青石板缝里连点碎渣都没剩下，连被风吹歪的晾衣绳，都自已“咔哒”一声归了位。
林小婉握着扫帚站在原地，有点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刚才好像太着急了，连扫帚都没来得及碰一下。
屋里传来焱凡的声音：“扫完了？”
“嗯！”她跑回门口，看见师父正弯腰收拾碗筷，背影在晨光里显得很温和。
焱凡直起身，看了眼院子，又看了看她手里的扫帚，点了点头：“嗯，比上次劈柴利索。”他顿了顿，补充道，“继续保持。”
就像在说“今天粥熬得不错”一样平常，没有惊讶，没有追问，仿佛院子里的落叶自已跳进垃圾桶是再正常不过的事。
林小婉用力点头，眼睛弯成了月牙：“我等下再去把柴火劈了！”
“不急，”焱凡端着空碗往灶房走，“先把张老的药煎了，他今天该换药了。”
“好！”她跟在后面，脚步轻快得像踩着风。
没人看见，她转身时，袖口闪过一道极淡的金光，快得像错觉。那是藏在她掌心的三千小世界在轻轻晃悠——有飘着彩带的世界在旋转，有覆着冰雪的世界在发光，还有个刚诞生的小世界里，正有第一朵花开了。它们像群被安抚的孩子，安静地待在她的“域”里，感受着她此刻心里的欢喜。
可这些在旁人看来惊天地泣鬼神的景象，在林小婉心里，远不如师父那句“继续保持”来得实在。
她看着师父在灶房里忙碌的背影，看着他仔细地把药材分类、称重，动作不快，却每一步都稳稳当当。忽然觉得，能掌三千小世界又怎样？能让落叶自已飞又怎样？
师父说得对，把院子扫干净，把药煎好，把粥熬稠点，这些事比掀翻哪个世界、打赢哪个修士都重要。
就像师父，明明能让不可一世的修士断了胳膊，却更在意“别烧脏了地方”；明明握着能搅动风云的力量，却甘愿守着这间小灶房，研究怎么把糖霜熬得更匀。
她攥了攥手心，那片藏着三千小世界的“海”轻轻晃了晃，像是在回应她的想法。
“师父，”她凑过去，看着药罐里翻滚的药汁，“等下煎完药，我能再听一遍那首扫地的童谣吗？”
“想听就听。”焱凡往灶膛里添了根柴，火苗“噼啪”窜高些，“不过听完得去挑水，水缸里的水好像有点浑。”
“我去！”林小婉立刻举手，“保证挑得干干净净！”
她没说，其实不用挑，只要她愿意，后山的溪水能自已把水缸洗三遍，连水底的青苔都能刮得干干净净。但她突然想自已动手试试，像师父那样，一步一步地把事情让好。
灶房里的药香越来越浓，混着柴火的气息，格外让人安心。阳光透过窗棂照进来，在地上投下格子状的光斑，有几粒尘埃在光里慢悠悠地飘着，像在跳一支无声的舞。
林小婉看着师父专注添柴的侧脸，忽然觉得，这样的日子真好。有粥香，有药香，有师父平平淡淡的夸奖，还有藏在掌心的、不必说出口的厉害。
至于那三千小世界？
等她把院子扫得更干净，把柴劈得更整齐，把粥熬得更香了，再跟它们打打招呼也不迟。
她忍不住弯起嘴角，伸手帮着把晾在绳上的药草翻了个面，阳光落在她手背上，暖洋洋的，比掌心里那三千小世界的金光，还要让人踏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