铜钱大的雨点砸下来时,林小婉正趴在灶台上数火石。
先是“嗒”一声,砸在窗棂的油纸面上,像有人用指尖轻叩。紧接着,“哗啦啦——”整面天空仿佛被捅了个窟窿,瓢泼大雨倾盆而下,瞬间漫过院子里的青石板,汇成蜿蜒的细流往排水沟里钻。
“糟了!”
焱凡的声音从西厢房传出来,带着点刚被吵醒的沙哑。林小婉掀开门帘跑出去,正看见他拎着件蓑衣往柴房冲,蓑衣的草绳在身后甩得噼啪响。
柴房檐下晒着半匾新采的艾草,叶片上还沾着晨露的清香,此刻正被斜雨打得蔫头耷脑,碧绿色的汁液顺着草茎往下淌。焱凡伸手把匾往廊下拖,指尖刚碰到竹篾,忽然“哎呀”一声——原来他跑太急,踩在积水里滑了半步,手肘撞在柴房门框上,发出闷响。
“师父!”林小婉连忙跑过去扶他,却见焱凡揉了揉胳膊,反而冲她笑了笑:“没事,比上次劈柴砸到脚轻多了。”
她这才注意到,师父的布鞋早被雨水泡透,裤脚卷到膝盖,露出的小腿上沾着几块泥斑,倒像是个刚从田里回来的农夫,哪有半分白天拧断修士胳膊时的凌厉。
“先把草药收进来。”焱凡弯腰抱起竹匾,艾草的清苦混着雨水的潮气漫开来,“这东西要晒干了才能入药,淋了雨就烂根了。”
林小婉赶紧帮着拾掇,两人七手八脚把草药挪进灶间,又找来破麻袋盖住。等忙完这一切,雨势丝毫没减,反而借着风势往屋里灌,檐角的水帘子挂得足有半尺长。
焱凡扫了眼墙角,那里扔着个豁口的陶罐,是前几日从废品堆里捡回来的,本想洗净了装咸菜。他拎起陶罐走到屋檐下,想接些雨水存着浇菜,刚放稳当,就见罐底的破洞“咕嘟”冒了个泡,刚积的半罐水顺着洞眼漏下去,在地上洇出个深色的圈。
“林小婉,”他回头喊,“去针线笸箩里找块旧布,先把洞堵上。”
“哦!”林小婉应声跑回屋,翻箱倒柜找布块。笸箩里堆着些缝补衣服剩下的碎布,她手指扒拉着,目光却不由自主飘向窗外——雨丝被风扯得斜斜的,像无数根透明的银线,从天上垂到地上。
就在这时,白天巷口的画面突然撞进脑子里。
那个穿锦袍的修士挥掌过来时,师父明明站在原地没动,可那只带着灵力的手就像撞在看不见的城墙上,连半分都前进不得。当时她只觉得厉害,此刻看着雨丝被屋檐挡住、拐着弯往下落的样子,忽然心里一动。
——是不是也有什么东西,能像屋檐挡雨一样,挡住想靠近的东西?
她捏着块蓝布走到陶罐旁,没立刻去堵洞,反而学着师父当时的样子,对着罐底的破洞虚虚抬起手。掌心离罐底还有三寸远,她闭上眼睛,脑子里使劲想着“别漏了”“挡住它”。
灶间的柴火还没熄透,偶尔“噼啪”响一声,雨声在耳边哗哗地流。
忽然,指尖传来一阵奇怪的麻痒,像有无数细小的羽毛在轻轻搔刮。
“啪。”
一声极轻的脆响,像是水滴落在油纸上。
林小婉猛地睁眼,惊得差点把手里的布掉在地上——那陶罐底的破洞,竟然自已合上了!原本豁开的瓷片像是被无形的胶水粘住,严丝合缝,刚才还漏得欢快的水,此刻安安稳稳地积在罐里,连一丝涟漪都没起。更奇的是,檐角滴落的雨水本该砸进罐口,此刻却像遇到了看不见的屏障,在离罐口半寸的地方拐了个弯,顺着罐身滑了下去。
【系统暗提示:林小婉领悟“域”之法则,混沌之力再进】
这行字像萤火虫似的在脑海里闪了闪,她却顾不上惊讶,只觉得掌心的麻痒顺着胳膊往上爬,一直窜到心口。她试着把手挪开,那层看不见的屏障也跟着移走,雨水立刻“咚咚”砸进罐里;再把手抬起来,屏障又出现了,连最细的雨丝都穿不过去。
“哇……”她捂住嘴,眼睛瞪得溜圆。
原来这就是师父的厉害!不是非要动手打人,而是能凭空造出一道“墙”,想让什么停下,什么就必须停下。
她按捺不住心里的兴奋,攥着布块就往西厢房跑。师父肯定还没睡,一定要告诉他这个发现!
西厢房的门没关严,留着道缝。林小婉刚要推门,却看见里面的景象——焱凡和衣躺在床上,头歪在枕头上,嘴角微微翘着,像是在笑。月光从窗纸的破洞钻进来,刚好照在他脸上,睫毛在眼睑下投出浅浅的阴影,竟比平时多了几分柔和。
“师父好像在让梦……”她踮着脚往里看,听见他含糊地嘟囔了句什么,像是“火侯再小点儿”“糖霜该撒了”。
原来是梦到让菜了。
林小婉悄悄退了出去,把布块轻轻放在门框上。她忽然不想叫醒师父了,就像发现了个藏在雨夜里的秘密,想自已先偷偷练练。
她跑到院子里,雨还在下,打在身上有点凉。她捡起墙角那根磨得光滑的烧火棍,攥在手里,深吸一口气。
白天师父让修士“赔钱”时,声音平平的,可那修士的骨头就自已断了。现在她也有了那道“墙”,是不是也能让别的东西听话?
她举起烧火棍,对着院中央的积水猛地劈了下去。
没有想象中的水花四溅,也没有木棍砸地的闷响。
就在烧火棍离水面还有半尺时,那片原本平平的积水突然像活了一样,“唰”地往上翻涌,瞬间凝成十几个拳头大的水球。它们悬在半空中,表面光滑得像镜子,把周围的灯火、屋檐、甚至她惊讶的脸都映了出来。
更奇的是,当她手腕转动时,那些水球竟跟着她的动作转起来,像一群温顺的鱼,在她身边绕着圈游。有个水球离得近,她伸手碰了碰,指尖刚触到水,那水球“噗”地分成两个小的,依旧乖乖地悬着。
“这是……域吗?”她喃喃自语,举起烧火棍在空中划了个圈。
水球们立刻跟着她的轨迹转了个圈,雨丝落在水球上,瞬间被弹开,连一丝水痕都没留下。她试着把烧火棍往下压,水球们就“咚咚”落在地上,重新汇成水流;再往上挑,水流又“嗖”地窜起来,凝成串糖葫芦似的水球,在棍梢上转来转去。
“太好玩了!”她忍不住笑出声,声音被雨声裹着,却格外清亮。
忽然,她听见身后传来轻响,回头一看,焱凡不知什么时侯站在了廊下,手里还拿着件蓑衣。他没说话,就靠在门框上看着她,嘴角带着点若有若无的笑意。
“师父!”林小婉吓了一跳,手里的水球“啪”地掉回水里,“你……你醒啦?”
“被你的‘水戏法’吵醒的。”焱凡把蓑衣扔给她,“披上,别着凉。”
她赶紧接住蓑衣穿上,低头抠着衣角:“我不是故意的……就是刚才发现,我也能像你那样,让东西自已停下。”
“嗯。”焱凡走到她身边,看着那片还在微微颤动的积水,“刚才那招叫什么?”
“叫……叫‘水听话’!”她眼睛亮晶晶的,“我能用那个‘域’把水团起来,还能让它们转圈!”
他弯腰捡起一块小石子,屈指弹了出去。石子没飞向别处,正正撞向林小婉刚才玩水球的地方,却在离水面半寸处停住了,悬在半空,表面还沾着几滴水珠。
“这叫‘域’,”焱凡的声音混着雨声,格外清晰,“不是让东西听话,是让它们在你的范围内,只能按你的规矩走。”
话音刚落,他指尖轻轻一点,那石子突然“咔嚓”裂成两半,裂口里渗出的不是石粉,而是几缕极细的白气,像烟似的飘向空中。
林小婉看得眼睛都直了:“师父!你这招叫什么?”
“还没想好,”他直起身,雨珠落在他发梢,他却像没察觉,“等想好了,教你。”
“好!”她用力点头,忽然想起什么,“那白天那个修士,你是不是也用了‘域’?让他的手只能撞断,不能碰到你?”
焱凡没直接回答,只是往灶间走:“雨快停了,去把陶罐里的水倒进缸里,明天好用。”
林小婉拎起陶罐,发现里面的水还是记的,罐底的破洞依旧堵得严严实实。她跟着师父往回走,踩着地上的水洼,心里甜滋滋的——原来师父的无敌,不是藏在拳头里,是藏在每个平平淡淡的动作里;而她的厉害,正从这雨夜里的水球开始,一点点长出来呢。
屋檐下的灯笼被风吹得晃了晃,把两人的影子投在墙上,忽长忽短的,像幅会动的画。雨还在下,可林小婉觉得,这雨一点都不冷了,反而像裹着糖霜,甜丝丝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