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数日后,顺风南下的锦衣卫沙船,抵达了旧港。
何步飞的皂靴刚踏上栈桥,咸风里便卷来一阵刺鼻的硫磺味——那是礁石上残留的焦黑火油痕迹。十二年前满者伯夷人焚港时的断桅残骸,如今成了系缆桩,铁锈色的藤壶爬满朽木。
港口的喧嚣劈面而来。波斯商人裹着胡椒味的头巾,正用生硬的闽南话与疍民讨价还价;占城运粮船的桅杆上,猿猴正偷啃棕榈糖;更远处,三艘爪哇船的船首像还在滴血——那是今晨刚猎获的虎鲨。港心那面丈许高的旗帜被海风鼓荡,露出背面郑字金绣。看来,郑和的招牌在南洋就是坚不可摧的堡垒。
比泉州热闹十倍不止啊。何步飞望向港务司的瞭望塔,花岗岩墙体上布满蜂窝状的箭孔,最新修补的石灰层白得刺眼,像未愈合的疮疤。
两列披甲卫兵踏着战鼓节奏而来,铁靴震得栈桥木板呻吟。为首的百户长目光扫过张远萱的妆花马面裙,却在瞥见她手中腰牌时候猛然一惊——北镇抚司特遣,忙问道:二位大人远道而来,有何吩咐,下官立刻去办。
何步飞按住腰间绣春刀:有要务需面禀施大人。
百户长将腰牌双手奉还,转身对副手比了个手势:请随我来。
他引着二人抄近路往宣慰司的官邸而去。穿过堆满暹罗象牙的货栈,经过市舶司税衙时,张远萱忽然驻足。廊下跪着个被铁链锁住的天方商人,正用波斯语嘶吼着什么。税吏的鞭梢卷起他袍角,露出内侧暗袋中藏着的威尼斯金币。
上个月截获的走私船主。百户长冷笑,天方人总以为能绕过旧港的耳目,那是异想天开。
走了挺长一段路,来到了三佛齐旧城,残垣断壁间,野藤缠着鎏金佛龛疯长。张远萱的织金马面裙掠过倒塌的宫墙,裙裾扫过之处,露出墙缝里嵌着的半张焦黄符纸——朱砂咒文早已褪成血痂般的暗红。
施大人的官邸原是三佛齐宰相的宅子。百户长踢开一具朽烂的象头神木雕,当年满者伯夷人屠城时,这片宅子幸免于难。他推开青铜饕餮门环,院落内却呈现中华风貌,连主宅也经过了精心的改建,换成中式的飞檐斗拱。
施进卿的会客厅令人眼前一亮,海南黄花梨的屏风上雕着《耕织图》,景德镇青花瓷瓶里插着南洋孔雀翎。这位宣慰使身着云雁补子常服,指尖盘着一串星月菩提,见两人进了房间,忙起身相迎。
京师一定春意盎然,二位带来了久违的芬芳施进卿亲手斟上丁香茶。
施大人治下的旧港才是生机勃发,一派繁荣啊。何步飞称赞道。
是啊是啊,比那泉州港可热闹多了,就是有些炎热,容易出痱子......张远萱嘴一张话就来了,何步飞盯了她一眼,截断了她的废话。
哈哈,这位大人一看就是女中豪杰,英姿飒爽。施进卿笑道,听闻紫禁城三大殿已落成,下官特意备了苏门答腊龙脑香二十斤,正要进献......
何步飞指尖触碰茶盏,明言道:施大人客气了,今日叨扰,并无他意,实为追查一宗失踪案。
哦,什么失踪案竟能惊动北镇抚司,千里迢迢远赴旧港
不知大人可曾听闻神机舫。何步飞特意加重了那三个字,施进卿眼中暗自一惊,脸上写满疑惑。
神机舫未曾听说,怎么,他们把人带到了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