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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渊几乎已经彻底搬去了林婉的院子。
自成婚那日起,他便不再踏足我这正院,就算偶尔路过,也连眼神都懒得给出一个。
我每日照常起居,打理中馈,侍奉婆母,仿佛自己从来不是谢府的女主人,只是个无足轻重的影子。
林婉却日日妆容明艳,院中夜夜灯火通明,丝竹之声不绝于耳。
我坐在窗前,听着那头她娇媚酥软的吟笑声,细细密密,恍若缠绵毒虫,钻进人的骨头缝里。
谢渊已不再遮掩对她的偏爱。
而与此同时,他身上的病症却日益严重——从最初的红痕,变成溃烂的脓包,再到后来的化脓脱皮。
他不甚在意,只当是换季过敏,大夫们来了几次,都看不出什么异状,反而劝他调养气血。
林婉也开始出问题。
她夜夜梦魇,半夜惊叫着坐起,说有人站在她床头,要掐她脖子。
她眼窝日渐发青,整个人像是稻草人被抽去了魂魄,徒剩一具虚壳。
可两人对此都不以为意——谢渊因疼痛而焦躁,正好将林婉搂进怀里寻安慰;林婉则一口咬定自己只是心火太盛,求谢渊夜夜陪伴以驱邪。
直到谢渊的生辰这日,一切终于失控。
这是谢府一年一度最盛大的日子,满堂宾客,冠盖云集,连宫中的皇子也应邀前来。
谢渊踌躇满志,专门穿了新制的蟒纹朝服,端坐于首席。
我穿着沉稳庄重的玄紫色衣衫,立于一侧,仍以正妻身份主持席面。
宾客众多,觥筹交错,杯盏交映,气氛热烈而华贵。
就在最高潮处,众人刚举杯为谢渊贺寿,忽听啪嗒一声——一小块东西掉落在地上。
众人循声望去,见是从谢渊脸上掉下的一块肉。
血肉模糊,还带着丝丝白脓,落在地上,冒出一股子恶臭,像是从尸体上剥落下来的腐肉。
下一刻,浓烈的臭味以他为中心,迅速弥漫整个厅堂。
啊——!有人失声尖叫。
尸臭......这是尸臭啊!
谢大人身上怎么会......
宾客纷纷后退,有些妇人更是掩鼻呕吐,场面顿时大乱。
谢渊满脸惨白,双目圆睁,捂着自己脸上那片掉肉的空洞处,浑身颤抖。
他慌乱地想站起,结果不慎绊倒,连滚带爬地跌落在阶下。
我上前扶他,吩咐人:快,把大人抬回房中,宴席到此为止,各位宾客请便。
在场的人看我的眼神满是敬畏与惊疑,没有人敢反驳。
我将谢渊扶到正院,请来大夫。
大夫检查良久,只摇头叹气:内毒攻心,药石无医。
谢渊听罢瘫软在床,脸色惨白如纸,眼底全是惊惶。
若初......他颤声看我,你说,我这是中了邪吗
我柔声答:或许吧。
话音未落,门外忽然一阵惊呼。
林婉跌跌撞撞冲进来,一眼看见床上谢渊那副溃烂恶臭的模样,脸色骤变,脚步一顿,竟当场弯腰呕吐起来。
呕......怎么这么臭,你、你到底怎么了!
谢渊面色铁青:你......你也嫌我臭了是不是
滚出去!滚出去!
林婉吓得脸色煞白,嘴唇颤抖着,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低头快步逃离了屋子。
夜幕降临,府中本应沉寂。
可林婉院子里忽然传出一声惊恐尖叫。
有鬼!床底下有鬼!
她像疯了一样奔跑,一边叫喊一边砸东西,几个婢女都被她吓哭了。
我闻声赶去,婆母也披衣前来,皱眉道:她这样吵闹下去,还不得把整条街的达官贵人都惊动我们谢府可丢不起这个脸!
我摇头叹息:她这怕是被什么脏东西缠上了。
那可怎么办婆母一脸不耐。
我低声道:听说鬼不沾污秽,只要往她身上泼一桶猪粪,用污气压压阴气,也许就好了。
婆母迟疑片刻,点了点头:那便试试。
一盆猪粪泼下去,林婉那张原本被精心保养的面孔顿时被污物遮满,她浑身打颤,眼神霎时清明了些。
你疯了吗!孟若初,你居然害我到这种地步!你分明就是故意的!
我轻轻叹息:你看你现在清醒了不是说明我的法子有效,妹妹,你别误会我。
我要杀了你!
她挣扎着想扑过来,被婆母一声怒斥压下:闹够了没有!你再胡闹,看我不让人把你锁进柴房去!
林婉不甘地怒视着我,却只能站在原地——全身是粪,婆母又不许她回房冲洗,只怕她一洗净,又发疯。
于是她就那样站了一夜,臭气熏天,满身污秽。
月光照进她院中时,她蓬头垢面、面色狰狞,眼神里全是恨毒与屈辱,活像地狱爬出的恶鬼。
我站在高处,看着她那副模样,淡淡一笑。
这才只是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