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走在回工作室的路上,夕阳的余晖将橱窗映成橘红色。
我看见一对母女的身影在玻璃上投下细长的剪影。
女孩踮着脚尖,粉色的蓬蓬裙摆随着她的动作轻轻晃动。
而她母亲磨旧的帆布鞋上还沾着工地水泥的痕迹。
我恍然想起,幼时母亲将我高高抱起,脸上洋溢的笑容。
刚有些怀念,就听到一个刺耳的声音。
有些人啊,就是没自知之明。
一个熟悉的男声从身后传来。
我转头,看见苏梨的秘书正戴着名牌表,红唇勾着刻薄的弧度。
他抱着手臂,对着那对母女指指点点。
我侄子可是年级前十,都没天天出门买衣服。
听说你们家女儿这次又是垫底,还有脸在这挑挑拣拣呢。
橱窗前的母亲突然抬手捋了捋鬓发。
囡囡,你听没听见有蚊子叫
她声音不大不小,刚好够我们听见。
走,妈妈带你去隔壁商场。
小女孩转身时冲秘书吐了吐舌头,辫子上的蝴蝶结一晃一晃。
秘书的脸瞬间涨得通红,正要发作,却对上了我冷冽的目光。
江、江总监......
他结结巴巴地后退半步,鞋跟卡进了排水沟缝隙。
我沉默地侧身避开,他却突然拽住我的风衣下摆。
您不能走！苏总现在被调查,都是您......
松手。
我盯着他手腕上明晃晃的手镯,上个月刚推出的全球限量版款式。
或者我让审计组顺便查查你经手的报销单
他的手指像触电般缩了回去,冲我讪讪的一笑。
我转身走向马路对面,工作室的灯光已经亮起。
落地窗前能看到小张正在给团队演示新方案。
身后传来秘书气急败坏的跺脚声,很快被淹没在晚高峰的车流里。
好不容易解决了苏梨,她这次倒是安分了好几天。
为了庆祝公司正式上市,我们决定晚上去大排档吃一顿。
傍晚的夕阳落下,将整个梧桐街道都变得朦胧起来。
去往大排档的路上,竟意外路过了孤儿院。
孤儿院的红砖墙染成血色,铁栅栏的影子像一道道伤疤爬满草坪。
我停住脚步,目光被围墙角落的一幕钉在原地。
一个约莫七八岁的男孩蜷缩在墙角。
翡翠般的绿眼睛在刘海下若隐若现。
他手里捧着的塑料碗里盛着团黑乎乎的糊状物。
周围几个大孩子正用树枝戳他的肩膀。
院长养的狗都不吃这个,今天你生日,特意赏你的！
我默默攥紧了手心。
十年前的记忆突然鲜活起来。
当时我被按在食堂角落,院长把馊饭扣在我头上时说的也是这句话。
江总小林的声音从身后传来,那边是不是......
我没回答。
男孩麻木的眼神像面镜子,仿佛照出我当年被苏家收养前的模样。
那时我也这样,觉得反抗只会招来更狠的殴打。
操！小林突然撸起袖子冲出去,这群小畜生！
我一把拽住他后领：你认识那孩子
不认识啊！小林急得脖子都红了,但这不是明摆着欺负人吗
同事们纷纷围过来,七嘴八舌地附和。
财务部的老王甚至掏出了手机：得报警！这都什么年代了还......
报警我轻叹一口气,然后呢等警察走了,他们会用更隐蔽的方式折磨他。
小林烦闷的抓了抓头发：江总,那应该怎么做我是真心想帮他！
他眼眶发红的样子让我想起上周审计。
就是他坚持把供应商虚报的发票一张张挑出来。
当时我说何必得罪人。
他也是这样涨红了脸：这是原则问题！
晚风突然卷起地上的落叶。
绿眼睛男孩抬头望向我们这边,目光穿过栅栏,与我短暂相接。
那一瞬间,我做出了决定。
要帮,就彻底点。
我拨通手机,李院长我是苏左。
对,就是上个月谈的助学基金负责人。
余光瞥见同事们骤然亮起的眼神,我故意提高音量。
明天我带教育局领导来考察,请准备好所有孩子的档案。
特别是被欺凌记录。
挂断电话时,小林正呆呆望着我。
他T恤上别着的工牌在夕阳下反着光,上面还沾着中午聚餐时的火锅油渍。
这个总吵着要报销的年轻人,上周刚自费给清洁阿姨买了新腰托。
走吧。我拍拍他肩膀,明天记得穿正式点。
想帮他的机会可递到你手上了啊,你知道该怎么做吧
转身时,听见他小声对同事说。
江总果然和传闻一样......哎,你们说孤儿院缺不缺体育老师我大学可是篮球校队的......
不对,我们也可以开个孤儿院,到时候把孩子们都接过来。
同事们看着他兴奋的脸庞,都有些冷俊不禁。
夜风裹着桂花香拂过脸颊。
栅栏内,风声似乎将我们的话语传到了绿眼睛男孩儿的耳中。
他在我们走后,把那个脏碗悄悄踢进草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