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我瞪大了眼睛,似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李絮晚,你好狠的心啊。
我是宋家书法,最后的传人了。
我的手断了,天底下就没人写的出真正的宋家书法了。
我那一刻才明白皇权威严是什么意思。
我自诩文人清流。
不管是鞭子板子,还是大雪里的惩处。
我都没有软下脊梁,弯下膝盖求饶。
可真当事情走向无法挽回,我被大势裹挟着站不稳的时候。
我还是会慌不择路想跪下求些什么。
我的手,真的不能断。
我低下头,弯了膝盖。
把我仅剩的尊严一并跪没了。
「相宜公主,求您,您怎么罚我都行,只是不要打断我的手。」
李絮晚眸色冷的像冰。
她再没有看我,转身离去。
我被蜂拥而上的侍卫死死按住。
刀柄砸在手腕上,惨叫声迭起。
手腕痛的难忍。
可是我的心更痛。
李絮晚,这些年来,我陪在你身边。
你发烧时是我彻夜不眠的守着你。
你无趣时是我研究了一堆新奇的玩意哄你开心。
多年陪伴,竟换不来你一瞬心软吗
我一颗真心,你悉数辜负。
骨头碎裂的声音那样清晰。
李絮晚,你听不见吗
你真的,听不见吗
9.
我被丢进柴房的时候,侍女说。
我忤逆公主,李絮晚叫我在这好好反省。
其实侍女还说了很多,可惜我听不太清。
我只觉得哀莫大过于心死。
李絮晚,我们所有的情意。
都随着我的手。
一起断了。
我这副身子经不起这样折腾了。
我昏昏欲睡,似乎睡下去就不会再醒了。
我似乎都能感受到黑白阎罗来索我的命。
可推门进来的,却不是无常,而是李絮晚。
她跪到了我身边,把我揽进了她怀里。
我有些困惑。
这又是唱的哪一出戏
「对不起,宋云止,对不起。」
没什么可对不起的。
我欠宋景淮一条命。
我还给他还不成吗
非要在我快死的时候来我面前哭,扰了我轮回转世的清静。
我闭上眼睛,任李絮晚如何叫我,都不愿再睁眼看她。
上京城能人辈出,有世间最厉害的医仙。
听说能医死人白骨。
自然,也救得回我这样半死不死的人。
李絮晚日日都来看我,我躺在榻上,扭过头去,不肯理她。
可是难得,李絮晚没因为我的冷脸发火。
她也不再提宋景淮了。
倒是换了我觉得奇怪了。
折磨我,什么时候成了一出要铺垫很久的戏了
后来,杏花又开了,我才从侍女口中知道。
李絮晚的态度转换,原来是因为,她发现宋景淮骗了她。
宋景淮金榜题名到了上京城之后。
孤身一人浮沉官场,本是郁郁不得志。
可偏偏在见了李絮晚一面之后,平步青云。
我从前一直以为是李絮晚对他一眼定情,所以愿意扶持他。
其实不是的。
那年大荒,我救下的那个难民,就是李絮晚。
我和宋景淮长得太像,那时李絮晚饿的意识混沌,记不得与我同行的宋景淮长什么样子。
也没想到这世上还有长得如此相像之人。
她见了宋景淮,问他还记不记得当年大荒救下她的事。
宋景淮只有模模糊糊的印象,却一口咬定就是他救下了李絮晚。
李絮晚与我长街一见,他怕李絮晚发现我,挡了他为官之路,便想要除掉我。
那时路上遇见的山匪,其实是宋景淮找人安排的。
联系山匪这事,他不好直接出面,是而山匪也只见过我的画像,没见过宋景淮。
宋景淮不亲眼看到我死,他难以安心,于是他出城接我。
本来按照路程,那时候走到那的人应该是我,可惜我路上捡到一个无家可归的小女孩,安置她耽搁了半日。
山匪便将宋景淮当做我杀了。
我知道这事时忍不住发笑。
又觉得悲哀。
我的兄长要我死,我喜欢的姑娘恨我入骨。
如果当年,我没软下那颗心。
现在一切是不是都不一样了呢。
空气灌进口鼻,引得我一阵咳嗽。
这是在雪地里跪出来的毛病。
咳得吐血,可我还是想笑。
笑宋景淮自食恶果。
笑李絮晚作茧自缚。
笑我自己这半生的无妄之灾。
原来我的愧疚,我所受的屈辱。
都是因着一个误会。
多可笑啊。
一误终生。
不过好在,我能清清白白的离开这人世。
我不是害死亲兄的凶手了。
我望向窗外。
杏花落了一地碎白。
真相,也大白了。
10.
我快死了。
李絮晚把团子带回来了,她说她没忍心打死它。
团子瘦了,不再圆鼓鼓的,变得有些怕人。
像是没被用心照顾。
可我顾不了它了。
它围着我闻了半天,焦急的呜呜直叫。
它也知道我快死了吗
李絮晚说,会好好补偿我,求我原谅她。
可我已经不需要了。
将死之人,要什么补偿呢。
人对死亡是有预感的。
我叫人从柜子里,翻出我来上京时,穿的那身青绿色衫子。
常穿的黑衫,都拿去烧了。
反正以后,也没人会穿了。
我在榻上躺的难受,叫侍女扶我到院子里坐一坐。
春光大好,万物和鸣。
我出来时看见了李絮晚。
她在院子里似乎站了很久了。
我一笑,招招手叫她过来。
这回换做李絮晚召之即来挥之即去。
她忙不迭的跑过来。
我坐在杏花树下,享受那丝丝缕缕的阳光照在身上的感觉。
忽然,我粲然一笑,眼角却涌出一点泪来。
「如果你早一点知道那年施你一壶米汤的人是我。」
「公主府这些年,你会不会放过我」
李絮晚半晌没说话,我以为她不会回答我了。
可她忽然说。
「宋云止,其实这些年,我一直在想,我真的爱宋景淮吗」
「在爱与恨的挣扎里,我为难你,折磨你,可是我又怕你真的离开我。」
「我也不明白我自己,或许我从始至终爱的只是施我一壶米汤的少年,他身上与生俱来的那些柔和与善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