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7.
萧烬疯了似的要去荷花池,被侍卫死死按住。
他挣扎着,喉咙里发出困兽般的嘶吼,玄色寝衣被挣得凌乱,露出的手腕上布满了火术灼烧的疤痕。
放开我!他赤红着眼睛,目光穿透人群落在我身上,季晚!你跟我去!你亲眼看着!
我站在廊下,冷眼看着这场闹剧。
六哥,你病着,别胡闹。
萧澈走过来,轻轻握住我的手腕往后带,我们回去。
萧烬的嘶吼声刺破云层:季晚!你不敢是不是你怕我知道真相!
我脚步一顿,转头看他。
他鬓边的白发又添了几缕,嘴唇干裂起皮,哪还有半分昔日烈焰皇子的模样。
我有什么不敢的
我挣开萧澈的手,缓步走到他面前,想去便去,只是别指望我扶你。
荷花池边的风带着腥气,吹得人发冷。
萧烬被侍卫架着,几乎是拖到池边的。
他盯着墨绿色的池水,指尖抖得厉害:下去......给我下去捞!
侍卫们面面相觑,谁都知道这池水深不见底,淤泥能没到腰。
我去。一个苍老的声音响起。
是宫里的老太监,他脱了鞋袜,拄着根竹篙,一步步蹚进池里。
淤泥咕嘟咕嘟冒泡,没到他膝盖时,竹篙忽然碰到了硬物。
老太监弯腰摸索片刻,捞出个锈迹斑斑的银镯子。
镯子被水冲洗干净,内壁上的瑶字清晰可见。
萧烬看着那镯子,瞳孔骤然收缩,像被人狠狠剜了心。
他踉跄着后退,撞在侍卫身上,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声,像是有血堵在喉头。
不......不可能......
他喃喃着,指尖颤抖地想去碰那镯子,又猛地缩回手,瑶儿不会......她那么干净......
干净
我捡起镯子,掂量着它的重量,她让你以为我推她下水时,可曾想过‘干净’二字
她临终前托人带信,说我‘夺她所爱,该下地狱’时,可曾念过半分姐妹情分
萧烬猛地抬头,眼里的震惊混着剧痛,像被烈火焚心:她托人带信什么时候
你烧死我那天。
我笑了,声音轻得像风。
信就揣在我怀里,被大火烧成了灰。但我记得清清楚楚,她要你‘替她报仇,让季晚永世不得超生’。
他猛地喷出一口血,溅在青石板上,像朵骤然绽开的红梅。
侍卫们惊呼着去扶,他却直挺挺地跪了下去,额头抵着冰凉的地面,肩膀剧烈地颤抖。
这是我第一次见萧烬哭。
不是无声的哽咽,是压抑到极致的恸哭,像要把五脏六腑都呕出来。
他手里死死攥着那只银镯子,指节泛白,几乎要将冰冷的金属捏碎。
瑶儿......我的瑶儿......
他一遍遍念着季瑶的名字,声音嘶哑得不成调,我竟信了她......我竟......
后面的话被哭声淹没。
我转身离开时,听见身后传来重物倒地的声音。
侍卫们慌乱的叫喊声里,夹杂着萧烬断断续续的呢喃:晚晚......孩子......我错了......
风卷着桂花香扑过来,我拢了拢衣袖。
那声我错了,上一世我在火里烧得只剩半口气时,也曾盼过。
可如今听见,心里只剩一片荒芜的冷。
回到寝殿,萧澈正坐在窗边剥栗子。
阳光落在他发间,镀上一层金边。
见我回来,他慌忙起身,手里还捏着颗剥好的栗子:回来啦刚出锅的,热乎。
我接过栗子,指尖触到他掌心的温度,忽然想起方才萧烬跪在地上的模样。
他终究是信了,信了他的白月光并非无瑕,信了他亲手烧死的人,才是被冤枉的。
可那又如何
迟来的真相已经没有任何意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