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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天后,就是我计划逃离的日子。
夜很深,我屏住呼吸,听着自己的心跳声,一下,一下,砸在胸腔里,震得我耳朵发麻。
宁子言在我身后,紧紧抓着我的手,掌心全是汗。姐,快。
我点点头,俯下身,从那个满是尘土和枯叶的狗洞里钻了出去。泥土的气息混着自由,呛得我差点咳出来。
后门外的小巷里,一辆半旧的丰田亮了一下车灯。
车门推开,学长探出头,那张温和的脸在昏暗的路灯下,是我唯一的灯塔。浅语,上车。
我坐进副驾,车子悄无声息地汇入主路。我最后回头看了一眼那栋别墅,它像一头巨大的怪兽,在黑夜里沉默地蹲伏着。
别怕。学长递过来一瓶温水,都结束了。
我握着水瓶,点了点头。是啊,都结束了。
我逃走的消息,大概半小时后就传到了顾云深的耳朵里。
后来宁子言在加密邮件里告诉我,顾云深当场砸了整个书。他动用了所有关系,几乎要把整座城市翻过来。
可他找不到我。
学长早已为我安排好了一切,我们用假身份登上了飞往国外的航班。飞机冲上云霄的那一刻,我掰断了手机卡,扔进清洁袋里。
宁浅语,死了。
这一年里,我断断续续地从弟弟那里听到顾云深的消息。
他疯了一样地工作,用酒精麻痹自己,却又在每个深夜,守在我曾经住过的那个房间里,一个人,坐到天亮。
宁氏集团的股份,被他原封不动地还给了我父亲。
听说,他去过宁家。
那天下了很大的雨,他没有打伞,就那么直挺挺地跪在别墅门口,任由雨水把他浇得像个落魄的幽魂。
我爸站在廊下,隔着雨幕冷冷地看着他。
伯父......他的声音都被雨声打散了,我错了......求您告诉我,浅语在哪......
我爸一句话都没说,只是让管家关上了大门。
我妈哭了,我爸抱着她,只说了一句:他活该。
是啊,他活该。
两年后。
法国南部的一个宁静小镇。
我的花店开在街角,门口的风信子开得正好。
妈妈,抱。
我笑着放下手里的喷水壶,抱起我一岁多的儿子,小安。他长得虎头虎脑,笑起来眼睛弯弯的,像......
我掐断了自己的思绪,在他肉嘟嘟的脸颊上亲了一口。
就在这时,一辆格格不入的黑色劳斯莱斯,缓缓停在了花店门口。
车门打开,一个男人走了下来。
是顾云深。
他瘦得脱了相,昂贵的西装穿在身上显得空荡荡的,眼窝深陷,整个人都被一种死气沉沉的疲惫笼罩着。
他看见了我,看见了我怀里的小安,那双曾经盛满偏执和疯狂的眼睛,瞬间就红了。
他一步一步地走过来,每一步都像踩在刀尖上。
浅语......他的声音嘶哑得几乎不成调。
我抱着孩子,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
我的动作让他停下了脚步,不敢再靠近分毫。他贪婪地看着我和孩子,眼泪就那么毫无预兆地滑了下来。
这个曾经把我踩进尘埃里的男人,此刻,自己却卑微到了尘埃里。
对不起......他哽咽着,像个迷路的孩子,跟我回去,好不好我把所有的一切都给你,我的命也给你,只要你回来......
浅语,是谁来了
一个温润的声音从花店里传来。学长端着一杯柠檬水走出来,看见顾云深,他愣了一下,随即不动声色地揽住了我的肩膀。
他笑着豆弄着我怀里的小安:小安,今天的客人有点特别哦。
小安好奇地看着眼前这个快要哭出来的陌生男人,有点害怕,把脸埋进了我的颈窝。
学长轻笑一声,揉了揉小安的头发。怎么还害羞了来,叫爸爸,爸爸带你去吃小蛋糕。
爸爸!小安立刻抬起头,奶声奶气地喊道,要吃糕糕!
顾云深高大的身躯猛地一晃,像是被人从背后狠狠打了一闷棍。他难以置信地看着我们,看着学长自然地从我怀里接过孩子,亲昵地颠了颠。
我没有再看他一眼,和学长一起转身走进了花店,清脆的门铃声隔绝了两个世界。
门外,顾云深站在那里,像一尊被抽走了所有灵魂的雕像。
明媚的阳光落在他身上,却再也照不进他那片,早已寸草不生的荒芜世界。(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