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05
我每日都会去看赵姨娘,母亲说,姨娘喜欢孩子。
又说,如果赵姨娘的孩子还活着,正是我这个年纪。
但府里的下人们会嚼舌根,说是当年母亲忌惮赵姨娘,因为当年该是赵姨娘嫁给父王做王妃,可临了,父王却娶了我母亲。
他们又说,因为赵姨娘先生了长子,母亲却没有儿子。她怕那孩子长大,所以杀了他。
我不信。
也许赵姨娘也不信。
我路过小花园时,看见一个丫鬟偷偷领着一个背着药箱的大夫往许姨娘的院子去。回去后我告诉了母亲,母亲放下了手里的书,问我:「想去看看许姨娘吗」
我想了想,点了点头。
许姨娘的院子里飘着一股药味,院里的丫鬟是许姨娘自己带来的。见了母亲,面色不太好,敷衍地行了礼:「王妃娘娘怎么来了,我们姨娘今日身体不适,不宜见客。」
母亲抬了抬手,身后的丫鬟们举着托盘,她轻声道:「我来给许姨娘送药。」
丫鬟的脸色变了又变,让开了路。
母亲带着我进了屋,许姨娘靠在榻上。她比上一次见面时苍白了许多,脸上带了病容,我听说父王在她这里留宿了五日,不由有些怜悯她。
母亲将药盒放在了小案上,对许姨娘道:「此药为宫中秘药,有活血化瘀之效。」
许姨娘挥手打掉了药盒,咬牙切齿地控诉:「你是来看我热闹的吗我告诉你,我不痛,再痛的我也受过,这府上有王爷宠爱我,用不着你的施舍。」
母亲面色不变,她看着许姨娘,突然道:「你是这府上第二十七个姨娘。」
许姨娘的表情一下子变得困惑起来:「什么」
「你是这府上第二十七个姨娘。」母亲又重复了一遍。
第一个,是赵姨娘,以往二十六个姨娘里,也只有她活了下来。
她和我母亲一样,都是父王的战利品。
我缩在母亲身后,打量着这屋里的摆设。突然看见了一个珊瑚摆件,那是一种剔透的血一样的颜色。
我定定地盯着,我见过它,它上一任主人才死了不过一旬。
等我转过头时,看见许姨娘那张清丽的脸不知何时变得惨白。
那是一种希冀落空的神色。
我知道,她害怕了。
她想要王府的权势,不想做青楼里的妓子,可她什么也没有得到,只是从狼窟又掉进虎穴。
可是在这里,害怕是没有用的。
父王第一次打我的时候,我也很害怕。
我只是摔碎了一只茶盏,他却要将我打死,我拼命的挣扎哀求,母亲将我护在怀里,他便连母亲一起打,将我们俩打的奄奄一息。
我问母亲,我会死吗
母亲的眼泪流在了我的脸上。
她没有说话,但我知道,我们都会死的。
06
我们几乎是被赶出院子的,那只药盒也狠狠地摔在了院门前的石板上。
我蹲下身,将它捡了起来,铁制的外壳让它坚实无比,除了被磕出一个凹陷的痕迹外并没有什么大碍。
夜晚,父亲又来了,他高大的身躯堵在母亲的床榻前。母亲披着一件外衫,她抖的厉害,请求父亲让我去偏房睡觉。
父王应了,秋季的寒风里,母亲瑟瑟发抖地将我抱到偏房。她像以往的每一次一样,柔声嘱咐我:「阿如,捂住耳朵,无论听到什么都不要走出房间。」
我的眼泪从眼眶里涌了出来,滚烫的泪水浇在母亲的手臂上,她像被烫了一样缩了下手腕,然后起身离开。
母亲是一向是隐忍的。
我放开捂着耳朵的手,掀开被褥,赤着脚走到墙边,然后蜷缩着坐下。
我听见父王用一种狠厉地嗓音问母亲:「你以为你能叫醒谁你以为你能保护谁余清杳,你连自己也护不住!」
母亲的回应是隐忍的痛呼。
我听见马鞭破风的声音,那鞭子很短,打在人身上却很疼。我被打过,母亲被打过,赵姨娘被打过,这府上所有的姨娘,都被打过。
我紧紧咬住拳头,眼泪止不住地向下流,我能想象出母亲现在的惨状,因为我曾经见过。
所以我的心更痛了,它蜷缩成一团,被挤压撕扯,而我,痛不欲生。
父王离开后,我踉踉跄跄的起身,飞奔到母亲的寝室。
母亲倒在血泊中,雪白的脊背上是纵横交错的鞭痕。
我颤抖着,不知该触碰哪里。
母亲艰难地起身,她的脸几乎看不出原本的样貌,一种莫大恐慌袭上我的心头。
怎么会这么严重
母亲让我站在原地,我手足无措的看着她,又嗅到了那种香味。
「来不及了。」母亲轻声呢喃,她的眼泪落在血泊里。
「他要对国公府下手,我们的时间不多了。」
07
母亲昏睡了好几日,她的身体很烫,比炭火都烫,我哭着为母亲敷药,不让旁人看见她的狼狈。
母亲病了好久,最先褪去的是脸上的巴掌印,然后是身上的伤痕。
她穿上了以前不曾穿过的诰命服饰,与父王在书房中呆了一个时辰。出来时,母亲身形不稳地晃了晃,我扶住了母亲,她握着我的手,挺直了脊背。
「备马车,去国公府。」母亲的声音有些虚弱。
我很久没有去过国公府了,上次还是年节。
母亲很少出府,仁王府是个笼子,我们这些女眷是被剪断了翅膀的鸟雀。
坐在马车上,母亲的脸色很难看。
我茫然地看着她,想起母亲前几天说的话。
国公府如果倒了,母亲会怎么样,她会像那些姨娘一样,受尽折磨后含恨而亡吗
这样想着,我突然打了个寒颤。
国公府愁云惨淡,迎接母亲的仆从欲言又止。
母亲的脸色又白了几分,她抓着一个婆子问:「家里出了什么事」
那婆子有些为难地皱着眉,低声道:「大小姐,老夫人病了。」
母亲的身体晃了晃,她没有问为什么没人告诉她。她只是怔怔地站了一会儿,忽然提着裙子往里跑,我急忙跟上。
外祖母的房间里药味很重,侍女们轻手轻脚地退了出去,只留下我和母亲。
我跟着母亲跪在外祖母榻前,我探头去看。短短半年不见,外祖母已经满头银丝,她气息奄奄地躺在那里,虚弱地睁开浑浊的双眼。
「阿杳。」外祖母唤了一声。
母亲已经泪如雨下。她哽咽着,握住了外祖母的枯瘦的手指:「是我回来晚了,母亲。」
「能回来就好。」外祖母笑了笑,接着突然咳了起来。
她咳得很厉害,喉咙里发出风中残烛似的声响。
我知道,外祖母快要死掉了。
外祖母没能和母亲说太久的话,她太虚弱了,没一会儿就昏睡了过去。
母亲替她掖了掖被角,一转头,看见了站在门边的外祖父。
外祖父原来是个武将,是个顶天立地战功赫赫的大将军,可他权势越大,声名越显赫,来自皇家的猜忌就越重。这些年的打压排挤,已经让国公府寸步难行。
母亲和外祖父站在廊下。
「仁王如今权势滔天......」外祖父重重叹了一口气,他看向母亲,看着她苍白的面容,似乎要将那凄楚的神色印在心底:「阿杳,是父亲没用,护不住你。你走吧,带着阿如走的远远的,再也不要回来。」
母亲听见外祖父的话,仰起脸:「走,我能往哪里走」
外祖父目光透过门扉看向远方:「过几日,你母亲发丧,趁着人多眼杂,我送你出城。」
母亲没有说话,过了好会儿才道:「我国公府世代忠良,我是国公府嫡女,是将门之女。」
她看向外祖父,字句铿锵:「不,我不走,要死,我陪你们一起死。」
08
当夜,母亲没有回王府,她住以前的闺房里,指着屋里的摆件告诉我,这里还和以前一样。
她穿着少女时期的旧衣,坐在镜子前面梳妆,细细地描额头上的花钿,她描了很久,突然对着窗外道:「你看,我还和以前一样吗」
我跟着母亲的视线看去,窗外出现了一个陌生男子,他穿着黑衣,戴着兜帽,对母亲道:「一样。」
母亲笑了。
不是那种虚假的笑,而是发自内心的笑。
她举着镜子端详自己,然后叹息:「我知道你来做什么。」
那男子叹了一口气:「阿杳,你不该嫁给他。」
母亲依旧盯着镜面,好一会儿才用一种我从未听过的,讥讽的语气回复:「是吗可是这一切不是你造成的吗你为什么要谋反」
我困惑地眨了眨眼睛,隐隐明白了这个男人是谁。
前太子。
「阿杳,我是迫不得已。父皇视我为眼中钉,他要拿我做三弟的踏脚石,我若不谋反,便是别人来杀我,人被杀,总是要反抗的。」
母亲只笑。
她在笑什么呢
是嘲讽吗
「药我已经下了,但还差几日,我等不及了。」母亲话锋一转,伸出手:「把所有的药都给我。」
「这个剂量,你也会死。」前太子看着母亲。
母亲终于抬起了头,她满面寒冰,冷声道:「原来你还会在意我的死活」
若是他真的在意,当年便不会弃母亲而不顾,让母亲遭受整个上京城的耻笑。若是他真的在意,便不会让处境尴尬地国公府成为活生生的靶子,逼着她不得不嫁给仁王。
一切的一切,从开头就是错的。
前太子没有说话,他的神色黯然。母亲却不为刺中他隐秘的心思感到欣喜。
「旧事休说,不如多谈谈你的野心,好让我知晓,你始终如一。」
母亲也许是爱过的,在很久以前,少女春情萌动的时候。
前太子一表人才,人也温润有礼,那时候,他们是金童玉女,两情相悦。可这梦幻的情感破裂的猝不及防,前太子被夺去了太子封号,囚禁在皇陵思过。
而母亲,为她的爱情,为前太子的野心,付出了凄惨的代价。
前太子看着母亲,轻声道:「仁王是三弟的依仗,他必须死。」
09
回了王府,母亲便让人烧了热水沐浴。
她撩起湿发,让我为她涂药。
她背上的伤痕淡了许多,只留下淡淡的肉色印子。
我用指尖挖出一团碧绿色的药膏,涂在母亲后背上。
这次的用量大了很多,几乎用空了半罐,母亲的脸颊有些泛红,她穿好衣服,问守门的婢女:「王爷来了吗」
婢女回答:「王爷今夜去了赵姨娘哪里。」
母亲的呼吸停滞了一瞬,她让所有人退下,点了灯,坐在窗前的美人榻上眺望月光。
第二日,我们去看望赵姨娘,她照例趴在床上,房间里点了熏香,我有些头昏脑胀。
母亲同赵姨娘说话,她垂着头,表情似有悲悯。
赵姨娘问:「你有把握吗」
母亲摇了摇头。
赵姨娘的眼中似有泪光闪动:「没关系,阿杳,我会帮你,能用我的命换他的命,也算我大仇得报。」
她说着,又盯着我的母亲看:「阿杳,我已经没了念想,你不一样,你要继续活下去。」
母亲没有说话,她是仁王妃,仁王做的事情,清算时总要带上她的。
她不能活,她活着,会有更多人死去。
她计算着药量,那药将她们的命连在了一起,一个死,另外的也要死。
外祖母死在十月一个雨天。
国公府前人影寥落,母亲消瘦了许多,她跪在灵堂前,目光漂浮。
这几日里,上京城里风云涌动,刀尖架在了国公府的头顶,却迟迟没有落下。
我不懂这些,我只知道,父王似乎心情不好,他频频光临后院,走时,身上的血腥味浓的几乎要溢出来。
没几天,许姨娘死了。
这些天,死了太多人了。
母亲已经没有精力去管这些事情,因此是我去敛的尸。
她的死相不太好看,漂亮的杏眼瞪得大大的,有些可怖。
我用手合上了她的眼睛,突然明白了母亲为什么说她可怜。
她年纪轻轻就被卖进青楼,而后落进了仁王府这个魔窟,她曾经为父王的宠爱沾沾自喜,却不知道父王的爱是她催命符。
又或许,她已经知道了。
我觉得可惜,也许她能活下来的。
我握住她冰凉的手,从她手中取出一只被手帕包住的坑坑洼洼的铁盒子。
我送药时,她的神情很复杂,她说她这一生都没有遇到过良人,说这世道荒唐,希望这世上能少些苦命人。
我将盒子和手帕一起揣进了怀里,恍惚间,似乎又嗅到了那股若有若无的香气。
10
前太子起兵了,来势汹汹。
父王暴怒。
我不理解,母亲将我抱在怀里:「当年,仁王是太子党,可他背叛了太子,投奔了当今圣上。」
如果前太子成功登基,那么父王必定是他的刀下亡魂。
原来父王也会害怕。
前太子的军队越来越接近上京,京中终于乱了起来。
在前太子抵达上京的那一天,赵姨娘死了。
我听见仆从们在院子里跑来跑去,他们背着包袱,包袱里装着抢来的金银珠宝,拿不走的古玩珍宝被狠狠摔烂,目之所及,一片狼藉。
恐慌是从赵姨娘的卧房中传来的,她硬撑着伤体服侍父王穿衣,听见下人来报时慢腾腾地拔出了自己的簪子,然后狠狠扎在了仁王的心口。
仁王将她踹倒在地,满面阴鸷地问她:「你要杀我」
赵姨娘缓了一会,她趴在地上,脸上依旧挂着仁王最喜欢的春风一样的笑意,柔声细语:「没错。」
她的发髻散开了。这一瞬间,她好像回到了风月馆里,对面是她第一个客人。她流着泪恳求,求老鸨,她无助地喊着父亲,母亲,哥哥。
可是没有人来救她,她将簪子刺进自己的胸膛,但并没有得到解脱。她被更加用力的甩在床上,经历了一个噩梦一样的夜晚。
她看向仁王,似乎要透过他的面皮看清楚那底下藏着的恶鬼。
「我知道,是你让老鸨拦下了阿杳,是你策划了那次拍卖,那个客人也是你找来的,你想羞辱我,打断我的骨头,你要让我变成娼妓,要我再抬不起头,要我对你摇尾乞怜,要我对你永远感激。」
「我也知道,是你杀了我的孩子,你觉得那孩子不像你,你认为他是个孽种,所以你杀了他。」
「李仁景,你就是个畜生,是人渣,你活该下地狱!」
她猛地扑了上去,她是怀着必死的决心,但仁王已经生了戒心,尖锐的簪子划过了他的胸膛。但下一瞬,她像风筝一样飞了出去,单薄的身体重重摔在墙上。
赵姨娘蠕动了两下,她看着仁王俯下的,打量她的脸,喷出一大口血。
她颤抖着,在人生的最后一瞬,她看见了仁王满是血迹的脸,也听见了利刃出鞘的声音。
许多年前插入胸口的簪子变成了长剑,但这样的痛,别无二致。
她无声地嗤笑了一声,缓缓阖上了双眼。
11
父王来的很快。
他提着剑踹开门时,母亲正在梳妆。
屋外天色阴沉,乌云在头顶盘旋,屋内灯火通明,点了几百支蜡烛。
缭绕的香气在室内盘旋,馥郁的香味充斥着我的鼻腔,我的眼前闪过了很多人的脸,她们临死前,身上都会有这种味道。
母亲将我藏在了密室里,墙的缝隙里有一个透气的小孔,我蹲在小孔前,偷听外面的动静。
「你来了。」母亲平静道,她注意到父王身上有伤口,在胸口的位置。
她盯着鲜红的血液,偷偷向我打了个手势。
她要我无论如何都不要出来。
「赵姨娘死了。」父王的声音阴沉极了。
母亲没有回应,我却知道,母亲一定在发抖。
我也在发抖,我知道赵姨娘为什么会死。
时间太紧了,她害怕那药量不足,毒不死父王,所以在簪子上涂了催发药性的毒液,拼死一搏。
赵姨娘告诉母亲:「总归都是会死的,倒不如搏一搏。」
「李云景进攻的速度太快了,是你偷看了我的公文,你在给他递消息。」父王的语气笃定,他将剑指向了母亲,剑身染着血,滴滴答答向下落着。
「你为什么要背叛我呢,我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仁王,你是仁王妃,这天下何人不仰慕我,何人不敬重你,你为什么要背叛我」
母亲笑了一声,她挽起袖子,露出手臂上的伤痕。
「因为你暴虐无道,因为我不愿像条狗一样对你摇尾乞怜。李仁景,那些姑娘进府前都是清白人家,你让她们家破人亡,又把她们折磨致死,她们死的时候你会害怕吗」
我捂住了嘴巴,流出了两行惊恐的泪滴。
母亲背对着我,轻声道:「你不会,因为你不是人,而是一个畜生。你也许能杀了我,但你也活不长了。」
「什么意思你做了什么」父王竟有些仓皇。
「你打我们的时候是不是很兴奋,血越多,你越满足,但有些血,是带毒的。李仁景,你要死了,」
「贱人,你竟敢给我下毒!」父王厉声道。
母亲将视线从父王胸口移开:「是我。」
一阵风声袭来,重重的一巴掌打在母亲脸上。
她踉跄了两步,扶住了妆台,头上的步摇叮当作响。
母亲捂着脸抬头,她定定看着父王,她看得很仔细,其实她不必那么仔细,因为父王的脸色已经开始泛青了。
毒,起效了。
父王谨慎,每日都会召太医诊脉。
因而这毒是西域秘药,只有毒发时才能被诊出。母亲将这毒混在药膏里涂在皮肤上,时间久了,血便带上了毒,日积月累,血便成剧毒。
父王残虐,每行房事必定将人折磨的血流如注。
他食了血,便等同服了毒。
那毒母亲用了很久,她将药送给姨娘们,姨娘们也用了很久。
从她们体内流出的血,每一滴,都是复仇的血液。
我的眼前开始泛黑,我听见母亲在笑,她在说话,声音漂浮着,没有定处。
「李仁景,你看不起女人,最后却要死在女人手里。」
母亲笑着,她举着烛台,狠狠朝父王砸去。父王受了伤,又正逢毒发,居然没能躲过去。
母亲砸了很多下,父王高大的身躯重重倒地,烂泥一样滩在地上。
母亲突然笑了,那笑声凄厉极了,她将烛火打落在地上,纱幔被迅速点燃。
我大口呼吸着,想将那种窒息的感觉压下去,我手脚并用的爬出密室,匍匐到母亲面前。
母亲看着我,嘴里流出了黑色的血,我着急的去擦她脸上的血,可是没有用,血越来越多,怎么擦也擦不干净。
母亲伸出手,抚摸我的脸庞,轻声道:「阿如,好好活下去。」
她的身体还是软的,可是好冰啊。
我摸了摸她的脸,她安安静静地躺在哪里,像睡着了一样。
我蜷缩在她的旁边,握着她的手,温暖的火焰升腾而起,将我们紧紧包围。
12
这一觉,我睡了很久,醒来时,看见的是外祖父沧桑的脸庞。
他浑浊的眼珠看着我,连连说了好几句:「醒了就好。」
我睡在母亲的闺房里,廊下挂着白色的灯笼,我盯着那个大大的奠字,伸手抹了抹眼泪。
我是被人从火场里救出来的,那天下了一场大雨,火很快就被扑灭了。
上京城乱成一团,许多大臣被急召入宫,外祖父便趁乱救了我,还带回了母亲的尸体。
仁王死了,前太子登基,他昭告了先帝和仁王的罪行,朝堂迎来了一次大清洗,外祖父趁机请辞。
国公府死了太多人,最后只剩下了我们两个。
而我,因为稚子无辜,被宽恕了罪过。
新帝召见了我,他说看在他与母亲以往的情分上,可以满足我一个要求。
新帝问我要什么,我看着他伪善的脸,让外祖父转告他,能拆了仁王府吗
新帝答应了。
动工的那天,我去了一趟母亲的寝室,这里被火烧的一塌糊涂。我掀开一块地板,从里面抱出一个箱子。
这箱子里装着赵姨娘的金簪,三姨娘的手镯......王姨娘的木头簪子,还有许姨娘的手帕。
我抱着箱子走出了仁王府,不知何时已经流泪满面。
母亲,姨娘们,你们看见了吗
我们逃出来了,你们自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