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温时宁,他开口,声音低沉沙哑,听不出情绪,别以为这点事就算完了,棚塌了,鸡死了,损失是实打实的,你最好祈祷剩下的能活下来。
说完,他不再看她,拖着那条受伤的手臂,一步一步,有些艰难地走出了牲口棚。
墨绿色的军装背影融入外面灰蒙蒙的天光里,很快消失不见。
温时宁站在原地,看着地上残留的几点暗红色血渍,还有被踩得一片狼藉的泥泞,一股巨大的疲惫和难以言喻的酸涩猛地涌了上来,瞬间冲垮了强撑的堤坝。
她缓缓蹲下身,将脸埋进膝盖里。
肩膀控制不住地微微耸动,却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棚顶的漏洞处,一滴冰冷的雨水不偏不倚地落下,正好砸在她蜷缩的颈窝里,激得她浑身一颤。
冰冷的触感顺着皮肤蔓延,却远不及心底那片荒芜来得刺骨。
温时宁猛地抬起头,脸上湿漉漉一片,分不清是雨水还是别的什么。
她用力抹了一把脸,将那点不合时宜的软弱狠狠擦掉。
棚子塌了,鸡死了,沈连杞那冰冷的警告言犹在耳——损失是实打实的。
她比谁都清楚,在这个工分就是命根子的地方,集体财产的损失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她回城的希望更加渺茫,意味着她温时宁这个名字,将再次被钉在耻辱柱上,成为生产队茶余饭后的笑柄,成为陈依雪周远安之流随时可以踩上一脚的烂泥。
她扶着冰冷的土墙,慢慢站起身。膝盖因为刚才的磕碰和蹲得太久而阵阵发麻刺痛。
她走到安置小鸡的破筐边,看着里面挤成一团的小东西。
几只昨天被灌了药的小猪在角落的干草堆里哼哼唧唧,精神似乎比昨天好了那么一点点。
活下去。
她深吸一口气,必须让它们活下去。
接下来的日子,温时宁像一头不知疲倦的骡子。
天不亮就起床,拖着依旧疼痛的脚,深一脚浅一脚地赶到牲口棚,和赵老伯、小虎一起清理废墟、加固猪圈、用能找到的破木板和茅草勉强搭建一个能遮风避雨的临时鸡窝。
她对照着书上模糊不清的插图和自己有限的观察,一点点调整药量,尝试着用有限的药物替代品。
她用自己省下来的那点可怜口粮,偷偷碾碎了混进鸡饲料里。
白天广播站的工作间隙,她就跑去山脚边,顶着寒风挖那些枯黄的草根。
手指冻得红肿开裂,渗出血丝,粘上泥土,钻心地疼,她也只是皱皱眉,在冰冷的溪水里胡乱冲一下,继续挖。
沈连杞仿佛消失了一般,再没踏足过牲口棚。
只是在一次广播站交接稿子时,他递过来一份关于冬季防疫的文件,目光在她缠着破布条的手上停留了一瞬,随即移开,依旧是那副公事公办的冷硬面孔。
温时宁也权当他不存在。
她全部的精力都扑在了那几头小猪和一群小鸡身上。
她给每只病弱的小鸡都做了简陋的标记,记录它们细微的变化:哪只今天多啄了几口水,哪只粪便颜色似乎正常了些,哪只依旧蔫头耷脑。
她的笔记本上密密麻麻写满了只有她自己能懂的符号和数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