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夜深如墨。
温时宁想去看看鸡崽,她咬紧牙关,忍着钻心的疼,尽量放轻动作,推开那扇吱呀呻吟的屋门。
一股裹着碎玻璃碴似的寒气劈面砸来,激得她浑身一颤。
冬夜的风,刮在脸上生疼。
生产队早已陷入死寂,只有远处几点昏黄的灯火在无边黑暗里摇曳,像荒野中摇摇欲坠的残烛。
四下里,唯有风声。
风卷过光秃秃的树梢,发出呜咽般的悲鸣,将这冬夜的旷野衬得更加空旷渗人。
温时宁裹紧身上单薄的棉袄,深一脚浅一脚,朝着牲口棚的方向挪去。
脚下的土路坑洼冻结,白日里柔软的泥泞此刻硬如铁石,每一步落下,都硌得脚底的伤处钻心地疼。
每一次落脚都像踩在刀尖上。
冷汗瞬间就浸透了后背单薄的衣衫。
黑暗浓稠得化不开,仿佛随时会从路边的草垛树丛里伸出什么可怖的东西。
她强迫自己不去想下午那张狰狞的人贩子的脸。
但恐惧如同跗骨之蛆,让她后背的寒毛根根倒竖,总疑心身后有异样的响动。
她加快脚步,几乎是拖着伤脚在挪动。
就在转过一个堆满柴禾的草垛拐角时,眼角的余光下意识地向身后一瞥——
清冷的月光,如同水银般泼洒在冻硬的土地上。
就在她身后十几步远的阴影边缘,一道高大挺拔的身影被月光清晰地勾勒出来。
他隐在更深的暗处,脚步放得极轻,如同蛰伏的猎豹,不远不近地跟着,保持着一种沉默而警觉的距离。
军帽的帽檐压得很低,遮住了大半张脸。
但那身形,那走路的姿态,温时宁闭着眼也不会认错。
是沈连杞。
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猛地攥紧,又猝然松开。
一股难以言喻的酸涩瞬间冲上鼻尖。
他......他一直在后面
从她出门开始
他看到了自己一瘸一拐的狼狈
是担心她再遇上危险,还是......不放心她这个资本家小姐半夜乱跑
温时宁猛地扭回头,心口怦怦直跳。
脚下的步伐却丝毫未停,甚至更快了几分。
她挺直了早已疲惫不堪的脊背,努力让自己的背影看起来不那么仓皇。
她没有回头,没有质问,甚至没有一丝停顿,仿佛对身后那个沉默的守护者浑然不觉。
她只是更加用力地抱紧了双臂,抵御着刺骨的寒风和心底翻涌的复杂情绪。
棚里点着一盏昏黄的煤油灯,是赵老伯特意留下的。
灯芯跳动着微弱的光,映照着角落隔离区里那些小小的身影。
温时宁屏住呼吸,凑近细看。
挪到干燥通风处的小鸡们似乎安稳了些,虽然依旧缩着脖子,但至少没有下午那种濒死的蔫态。
有几只甚至微微动了动,发出几声细弱的叽叽声。
小猪那边也还算平静,那两头萎靡的也似乎没有恶化。
空气里弥漫着生石灰干燥的气味,盖过了原本的霉腐气。
她长长地无声地舒了一口气。
一直悬在嗓子眼的心终于落回了实处。
还好,还好......这一夜的罪没白受。
轻手轻脚地给食槽添了点温水和掰碎的饲料。
又仔细检查了一遍垫草的干燥程度。
确认没有遗漏,温时宁才拖着几乎麻木的双腿,一步一挪地离开了温暖的牲口棚。
回程的路,依旧冰冷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