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趣阁 > 都市小说 > 葬阴村 > 第4章  活祭之路
脚掌下的瓦砾石块冰冷而湿滑。陈默浑身僵冷,如同浸泡在粘稠的冰河泥浆里。他看着脚下那片泥泞中延伸向村子的凌乱脚印,以及点缀其间的刺眼暗红纸屑。那些零星的碎片,在惨白月光的映照下,如同凝固的、吸饱了人血的蛭虫,死死附着在湿黑的泥泞之上,勾勒出一条指向村庄的、极其不祥的轨迹。
素心的脚印被裹挟在这轨迹之中!那片蓝底白花布纹的压痕和旁边的稀薄血污,像两把淬毒的冰锥,狠狠凿进陈默的眼底,刺得他眼窝生疼。
她没能逃向深山里的山神祭坛,反而被这股慌乱的、混杂着纸屑的血腥“潮流”裹挟着,又被拖回了这座……人间地狱!
必须追上去!
没有任何犹豫的余地!陈默拖着那条伤痛未愈、依旧冰冷麻木、如同坠着铅块的右臂和伤痕累累的身体,一步深一步浅,朝着村子的方向艰难跋涉。脚下的泥路粘滞无比,每一次拔脚都耗费巨大力气,冰冷的雨水渗入破裂的草鞋,冻得脚趾失去知觉。每一步踏出,都溅起散发着土腥与铁锈腥气的冰冷泥浆。右臂伤口深处那阴冷的刺痛感,随着靠近村子似乎变得越来越强烈,每一次迈步都像在牵扯着里面的冰碴。
周遭是无边的死寂。暴雨似乎真的止歇了,只剩下凄清的、冰冷的毛细雨丝无声飘落,反而让这片被遗弃的荒野更添几分荒寒。远处起伏的山影如同蛰伏的巨兽,沉默地注视着他这个渺小的闯入者。风吹过枯草和焦糊的槐树断枝,发出呜呜咽咽的哨音,像是无数枉死者的低低哭嚎。
他不敢有丝毫停留。素心就在前方,在未知的险境之中。右臂的剧痛和僵硬感如同跗骨之蛆,但他咬紧牙关,几乎是用半边身体拖拽着自己前进。左手,那只还能勉强活动的手,却下意识地紧紧攥着怀里那块冰冷的石质印纽残件。那刻着“离”卦符号的冰凉小东西,此刻仿佛成了唯一能抓住的“实感”,如同沉入冰河时抓住的一块硬石。
约莫半刻钟艰难蹚行,脚下粘滞的泥路渐渐变得坚实了一些。倾斜的、通往村子方向的下坡路尽头,那些熟悉的、低矮土墙与青石瓦顶的轮廓,在稀薄月色和雨雾的模糊晕染下,如同漂浮在幽冥死水上的残骸,静静地浮现在地平线上。
葬阴村。
陈默的心骤然沉了下去。太静了……比他之前踏入村子时还要死寂百倍!那时至少还有风卷起破门窗板的呻吟,还有不知哪里传来的老鼠钻洞窸窣声。而现在,什么都没有。仿佛整个村庄连同其地基一起,被彻底投入了一个巨大的、真空的坟墓之中。连风声都在村口的几棵老槐树下诡异地停滞了。
村口那几间零星散布的农舍,如同被某种看不见的力量瞬间抽干了所有生机。门窗洞开,黑洞洞的,像是一张张无声尖叫的嘴。晾晒的布条像僵死的蛇,挂在冰冷的竹竿上纹丝不动。
就在这时,陈默猛地收住了几乎要虚脱的脚步!
不对!
他刚才精神高度紧绷于寻觅追踪,感官被身体极限的痛楚和寒冷麻痹了大半。此刻接近村口,他超乎常人的“观察力”终于捕捉到了一丝……气流极其细微的流动。
那不是风!
一股极其微弱、却异常粘稠的……甜腻腥气,混杂着一种类似焚烧过后的纸灰味道,从村庄深处幽幽飘来。这味道极其淡薄,近乎是幻觉,但落在陈默极度疲惫却又高度敏锐的嗅觉上,却像是黑暗中骤然亮起的唯一标记。与他之前在义庄那纸新娘身上闻到的土腥气和纸张陈腐气息,隐隐相似,却又更加驳杂!像是……无数怨魂的叹息混杂在了一起!
他强忍着晕眩和右臂伤口处传来的一阵阵如同冰针攒刺般的抽痛,那伤口对这股气息似乎有种病态的敏感,刺痛感明显加强,靠在村口一棵枯死了一半的老槐树干上喘息调匀,目光穿透稀薄的夜雾,紧紧锁定住村落深处——味道传来的方向!
村子的深处……那是村落核心,是祠堂和老族长沈万年那套高墙深院所在的位置!也是那股甜腥腐纸气味最浓郁的源头!
紧接着,陈默的眼瞳在惨淡月光下猛地收缩!
声音?!
极其细微,极其遥远的……声音?
不是他之前遭遇的鬼哭般非人啸叫,也不是活人的呼喊。是一种……一种更加诡诞、更加令人毛骨悚然的声响!
“哐……当……哐……当……”
像是什么木制器具在极有规律、极其缓慢地相互撞击?
中间还夹杂着……一种极其细微、极其飘渺的……金属颤音?如同无数极细的铜铃在极其遥远的地方被风吹动,却又被无形的布幔层层包裹压制,只能发出微不可闻的呜咽。
这声音的节奏,缓慢、单调,带着一种无法言喻的死寂和……仪式感!
陈默的心脏在惊惧中疯狂擂动!是什么东西在村中举行“仪式”?在这片被诅咒的绝地里?!
他屏住呼吸,几乎将脸贴在冰冷粗糙的树干上,用尽所有的目力和感知力朝村子深处“凝望”。村中建筑层层叠叠,大部分都被低矮的屋舍和院墙遮挡,视线无法直达核心。只有几处稍高的位置——例如祠堂飞翘的檐角,以及沈家那套大宅院最靠外围的一座高耸的、形似炮楼的磨坊塔楼顶端——能隐约在惨白月色下看到些轮廓。
就在他死死盯住那模糊的塔楼顶端时!
一道极其细微、却又异常清晰的……红光!
如同黑夜深海中漂浮的一点遥远磷火,在那磨坊塔楼的最高处窗口位置,极其微弱地闪烁了一下!极其短暂!仅仅是一个瞬间的明灭!
那是什么?!是烛火?还是……某种信号?!
那微弱红光闪烁的瞬间,那诡异而遥远有节奏的“哐当”声似乎也出现了一刹那的停顿!
就在陈默心神剧震,为这诡异红光所震慑之时——
砰!砰!砰!
一连串沉闷、急促、似乎就在他背后极其靠近的什么东西倒地的声音骤然炸响!
陈默惊得全身汗毛倒竖!猛地回头!
就在他身侧不远处——村口一户人家低矮院墙根下,堆放着几个破旧、闲置的木质鸡笼和一个歪倒的空置猪食槽。刚才那几声重物倒地的闷响,正是从那边传来!
月光惨淡地洒在那个角落。
几个原本叠放得还算整齐的破鸡笼被撞得歪七扭八,滚落一地。旁边那个粗糙的石质猪食槽也被什么东西撞得挪动了位置,槽边洒出了些早已干涸结块的、分辨不出原本成分的污秽。
然而……最让陈默脊背发凉的,并非这莫名其妙的“动静”,而是那声音响起后,在那片狼藉杂物旁边的阴影里……
缓缓地……一个“人”形的轮廓……无声无息地、僵直地……站了起来!
陈默的瞳孔瞬间缩成了针尖!
那“人”影的动作完全违反了生物力学!没有借助任何支撑,没有弯腰屈膝的起身动作。就像是一根被提线拽直的枯木桩,毫无征兆地从匍匐的黑暗状态瞬间变成直立的阴影!
不,不是纯粹的黑暗!在惨白月光的照射下,那东西直立起来的身体侧面,显露出一种极其诡异、极其不自然的质感和轮廓——僵硬!直板!它的“脸”部没有阴影变化,没有五官起伏,有的只是一片在月光下呈现出死寂灰色调的……扁平侧影!
纸!
纸扎!纸糊的人?!
它那扁平僵硬的“脸”微微侧了一下,仿佛在用那“侧脸”上并不存在的“眼睛”看向陈默的方向!
紧接着,仿佛接到了无声的指令。村口道路两侧,那些原本洞开如同深洞的房屋门窗的黑影里,一个又一个僵硬、扁平、轮廓诡异的“人”影,如同从腐朽土壤中钻出的僵尸,在寂静中无声无息地……站了起来!动作如出一辙,毫无生理弹性,只有关节转动时发出的、极其轻微的……纸与纸摩擦的“簌簌”声!
不是错觉!之前感觉到的“死寂”,是因为这些东西在“蛰伏”!而现在,它们……“活”过来了!
一个、两个、三个……眨眼间,村口这条狭窄泥路的两旁,如同地狱图卷在眼前展开!十几个,甚至几十个姿态僵硬、面目模糊、如同劣质丧葬纸人般的东西,齐刷刷地矗立起来!它们如同插在坟地里的引魂幡桩,堵住了他进村的唯一入口!
它们并未立刻扑来。它们只是静静地、如同列阵般“站”在路旁,保持着一种怪异的沉默姿态。那些扁平的身体微微摇晃着,仿佛在随着那来自村子深处、遥远而诡异的“哐当”声,以一种极其轻微但统一的节奏……微微摇摆、点头?!
而在所有纸人站立起来的同一时刻,那股从村子深处飘荡出来的甜腻血腥和浓重纸灰焚烧的气味,如同喷发的毒瘴,猛地浓烈了数倍!直接扑面而来!
陈默的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撞击,几乎要破胸而出!巨大的恐惧和被彻底包围的窒息感让他脑中一片空白!右臂伤处的冰冷刺痛感瞬间暴涨!仿佛有无数细小的冰针正透过伤口的血肉往骨髓里狠扎!他想后退,想逃离这群诡异纸人的包围圈,但身后是无尽黑暗荒野,而素心……就在这群鬼东西后面的村子里!
第五章:槐荫庇佑
时间在死寂的村口仿佛凝滞。
陈默的心跳如擂鼓,几乎要撞碎胸膛。冰冷的麻木和刺骨的剧痛从右臂伤口肆虐全身,每一次呼吸都带着浓烈的腥甜纸灰气,如同吸入实质的毒雾。数十个纸糊般僵硬的身影矗立在道路两侧,如同从地狱泥沼中拔地而起的、无声的墓碑林。
就在这极端惊惧的生死关头!
呼——!!!
那扇洞开的村内深处,突然毫无征兆地卷起一股异常强劲的阴风!裹挟着更浓烈的纸灰和腐臭味,如同一个巨大的、无形的拳头,狠狠地砸在村口这片区域!
这剧烈的气流冲击,如同投入滚油锅的冷水!
村口道路两旁,那几十个僵直矗立、如同劣质纸人般的东西,那原本微微摇晃、保持着怪异统一节奏的身影,被这股强大的、来自核心“指令源”的力量猛地一撞,瞬间失去了平衡!
它们的动作不再统一!不再僵硬缓慢!如同提线被骤然拉紧或松弛的木偶,开始狂乱地挥舞、摆动!
“咯…咯吱…”
“嘶…嘶啦…”
刺耳的纸片摩擦声、撕裂声瞬间取代了之前的死寂!数十个纸人仿佛同时抽搐痉挛起来!动作扭曲变形,完全丧失了之前的节奏感和方向感!离陈默最近的那几个,甚至如同喝醉酒的醉汉,脚步踉跄地彼此碰撞、推挤!
它们对气流变化的混乱反应,给了陈默一线致命的缝隙!
没有思考的时间!求生的本能如同电流般瞬间贯通麻痹的身体!陈默的身体如同被弹射而出,完全无视了右臂撕裂般的剧痛,甚至利用了右臂沉重的惯性,朝着被撞开的枯槐断枝形成的狭窄通道猛扑过去!
噗!噗噗噗!
身体擦过粗糙尖利的朽木断茬,传来皮肉被划破的锐痛和布帛撕裂的声音。冰冷刺骨的槐树污血气息和焦糊味混合着灰尘猛灌入口鼻!但他根本顾不上这些!
冲出来了!
身后是纸人更加疯狂混乱的彼此挤压碰撞发出的怪异噪音!空气中弥漫起浓郁的纸灰焚烧气味和某种陈腐的浆液溅开时的恶臭!
陈默甚至不敢回头看一眼!他像一头被狼群追赶的受伤孤兽,一头扎进村口旁侧、几间低矮院墙和杂物堆形成的阴影角落里!后背重重撞在一堵冰冷的土墙上,震得他眼前发黑,差点背过气去!
胸腔如同拉破的风箱剧烈地嘶鸣,每一次呼吸都伴随着肺腑刀割般的剧痛和浓重的腥甜气。冰冷的汗水如同小溪般沿着他的额角、鬓角往下流淌,浸湿了脖颈和衣领。右臂的剧痛因为刚才的亡命冲刺和撞击变得更加尖锐,冰冷麻木的感觉却并未减轻,依旧像一块沉重的冰坨挂在他身上。
他蜷缩在墙角冰冷的泥水和杂草里,身体不受控制地筛糠般抖动着。恐惧如同冰冷的毒蛇,缠绕勒紧了他的心脏。但更大的是劫后余生的虚脱感,以及……深入骨髓的寒冷和疲惫。
不行……不能停在这里!素心……
就在这时,他那因极度紧张而高度凝聚的听觉,捕捉到了村子里深处那始终存在、缓慢而规律的“哐当”声,似乎出现了一丝极其短暂的……紊乱?就像精确的钟摆被什么东西轻轻拨弄了一下?
紧接着!
一道异常刺眼的亮光——一道粗大扭曲的白色闪电,如同暴怒的巨蛇,毫无征兆地从浓墨般的云层中猛烈钻出,狠狠撕裂了天地!目标正是村落的深处!
喀嚓嚓——!!!!!
震耳欲聋的霹雳声仿佛就在陈默头顶炸响!狂暴的雷声带着大地的震动,将他身下的土地都震得微微发麻!陈默被这突如其来的巨响震得耳朵嗡嗡作响,差点跌倒在地!
但这恐怖的天威所劈向的方位——
正是村子深处、祠堂旁边、那座耸立着的高大磨坊塔楼的顶端!
轰隆——!!!
伴随着一声远比刚才槐树倒地更加沉闷巨大、仿佛山石崩塌般的轰响,陈默隔着重重院墙,清晰地看到那个磨坊塔楼的最高处,在那个刚刚闪烁着诡异红光的位置,一股混合着碎石、火焰和浓烟的猛烈爆炸猛烈地爆发开来!
巨大的冲击波瞬间扩散!陈默甚至感觉到脚下的地面传来明显的、如同浪潮般的震颤!
与此同时,一股比之前更加新鲜、更加浓烈刺鼻的……烧焦的纸灰混杂着浓重甜腻铁锈血腥的诡异气味,如同被爆炸瞬间释放的猛兽,猛地从村子深处扑面卷来!
那气味如此浓烈,如此……“新鲜”!直冲陈默口鼻!
而就在这爆炸的巨响、冲击波和浓烈诡异气味爆发的同一瞬间——
呼啦啦——!!!
一阵密集得如同骤雨打芭蕉般的噪音猛地从村口那堆混乱纸人中爆发出来!那是无数纸片剧烈颤抖、摩擦、甚至部分撕裂的声响!
堵在村口的几十个纸人,仿佛被这场近在咫尺的巨大爆炸彻底“惊扰”了所有“感官”!它们那扁平僵硬的身体如同被狂风卷起的落叶,疯狂地、毫无规律地扭曲、舞动、互相碰撞!有些甚至失控般地原地打转!那场面混乱癫狂得令人头皮发麻!
那遥远而规律的“哐当”声在这一刻彻底消失了!只剩下纸人们混乱的噪音、火焰燃烧的隐约噼啪声,以及风中传来的、如同无尽冤魂汇聚而成的低沉怨毒嗡鸣!
巨大的混乱!
陈默的心脏几乎要从喉咙里蹦出来!这是机会!唯一的、稍纵即逝的机会!
进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