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雨如注,沈砚舟的迈巴赫在陆家别墅前急刹,溅起的水花在夜色中炸开。他握着方向盘的指节发白,后视镜里映出他泛红的眼尾——那是方才与父亲争执时,被水晶烟灰缸擦破的伤口,此刻血珠混着雨水,顺着棱角分明的下颌线滑进领口。
手机在副驾第三次震动,屏幕亮起母亲发来的消息:
「薇薇小姐在医院陪你爸,别闹脾气了。」
沈砚舟猛地抓起手机,狠狠砸向挡风玻璃。钢化膜应声碎裂,像极了他此刻支离破碎的人生。
推开雕花铁门时,陆淮樱正蜷在二楼飘窗边画画。暴雨模糊了窗棂,她却一眼认出那个颀长的身影。墨色西装早已湿透,发梢滴落的水珠顺着脖颈滑进敞开的衬衫,露出锁骨处一道狰狞的抓痕。
"砚舟?"陆淮樱丢下画笔冲下楼,打开门的瞬间,裹挟着雨腥气的L温扑面而来。沈砚舟整个人跌进她怀里,滚烫的泪水砸在她肩头:"阿樱,我不想娶别人。"
记忆如潮水倒灌,将两人拉回十五年前的盛夏。那时的沈砚舟还是个总爱翻墙逃课的少年,翻墙时书包带子勾住了陆家后院的蔷薇枝。十岁的陆淮樱踮着脚帮他解带子,发梢扫过他手背,带着淡淡的茉莉香。
"你受伤了。"陆淮樱颤抖着手指抚上他眉骨的伤口,却被沈砚舟反扣住手腕。他低头时,睫毛上的水珠滴在她手背上,凉得让人心颤:"今天家族会议,他们说王氏集团需要联姻。"
沈砚舟的声音像是从胸腔深处挤出来的:"我爸说,如果不娶王薇薇,就把我踢出董事会。我摔了他的紫砂壶,他拿起烟灰缸就砸......"他扯开衬衫领口,胸口青紫交错的指痕触目惊心,"他说我翅膀硬了,说我和那个画画的野丫头混久了,连家族利益都不顾。"
陆淮樱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她当然知道沈家父母对她的态度——在他们眼里,这个靠着奖学金读完美院的女孩,不过是攀附沈家的菟丝花。但她从未想过,沈砚舟会为了她,与整个家族决裂。
"阿樱,你知道吗?"沈砚舟忽然笑了,笑得眼眶通红,"从你教我用彩铅画第一朵蔷薇开始,我就想把全世界的花都种给你。可我不敢说,我怕你觉得我是仗着沈家少爷的身份欺负你。"
雨势愈发猛烈,打在屋檐上发出震耳欲聋的声响。沈砚舟捧起她的脸,拇指轻轻摩挲着她泛红的眼角:"高中时你被隔壁班男生告白,我气得在天台抽了半包烟;大学你去巴黎交换,我每天数着时差等你发照片;现在他们要我娶别人......"他的声音突然哽咽,"我宁愿沈氏破产,也不想这辈子连站在你身边的资格都没有。"
陆淮樱僵在原地,指尖还残留着他掌心的温度。记忆里那个总爱捉弄她的少年,那个漫不经心却默默护着她的青梅竹马,此刻竟像困兽般剖出了最赤诚的心。可越是这样,她越清楚两人之间横亘着怎样的鸿沟。
"砚舟,你冷静点。"她后退半步,避开他灼热的目光,"你现在只是因为被家族逼婚,才会说出这些话。等你回到沈家,等一切平息......"
"我没有疯!"沈砚舟抓住她的手腕,声音带着破釜沉舟的决绝,"我花了十五年才敢说出口,不是因为被逼婚,而是怕再不说就永远没机会了!阿樱,你真的不明白吗?我喜欢你,从很久以前就开始了!"
陆淮樱别过脸,眼眶发酸。她何尝不记得那些细碎的温柔:下雨天永远倾向她这边的伞,画室窗台上永远新鲜的茉莉,还有他每次漫不经心却精准的解围。可她更记得沈家父母轻蔑的眼神,记得他西装革履的世界与她调色盘的格格不入。
"对不起。"她轻声说,"我不能接受你的感情。"
沈砚舟如遭雷击,苍白的脸上血色尽褪。陆淮樱看着他受伤的表情,心里钝痛难当,却还是继续说道:"你是沈家继承人,有自已的责任和使命。而我......我只想安安静静画画。我们注定走不到一起。"
沉默在雨声中蔓延。沈砚舟松开手,踉跄着后退两步,撞到玄关的鞋柜上。
陆淮樱咬了咬唇,上前扶住他:"先去洗个热水澡吧,别感冒了。我......我给你找身干净衣服。"
浴室蒸腾的水雾中,沈砚舟看着镜中狼狈的自已,自嘲地笑了。表白被拒的难堪,与家族决裂的迷茫,还有那从未宣之于口却早已千疮百孔的暗恋,此刻化作滚烫的水流,冲刷着他冰冷的皮肤。
等他裹着浴巾出来时,陆淮樱已经把干净的家居服放在床上。那是件藏青色的针织衫,带着阳光晒过的味道,领口处还绣着朵小小的蔷薇。
"这是......"
"去年你生日我绣的。"陆淮樱低头整理着换下的湿衣服,"本来想送你,后来觉得不合适,就一直收着。"
沈砚舟攥紧那件针织衫,喉咙发紧。原来在他以为自已藏得很好的岁月里,她也不是全然无知。只是有些话,注定不能说破。
深夜,陆淮樱躺在画室的折叠床上,听着隔壁房间传来的绵长呼吸声,久久无法入眠。月光透过百叶窗洒进来,在画架上投下斑驳的影子。她起身走到窗边,望着远处沈宅方向闪烁的灯火,轻声叹了口气。
沈砚舟在睡梦中呓语,声音里带着孩童般的委屈。陆淮樱蹑手蹑脚走进房间,却见他紧皱着眉,额角沁出冷汗。她伸手想要帮他擦汗,指尖却被突然抓住。
"阿樱......别走......"他在梦中呢喃,滚烫的呼吸拂过她手腕。陆淮樱僵在原地,直到他松开手重新睡去。
晨光微熹时,沈砚舟在陌生的床榻上醒来。床头柜上放着一杯温牛奶,旁边压着张便签:早餐在微波炉里,我去画室了。字迹清秀,带着熟悉的茉莉香。
推开画室门,陆淮樱正在画架前调色。晨光为她镀上一层柔光,白色的睡裙勾勒出纤细的轮廓。听见脚步声,她回头看了他一眼:"醒了?"
沈砚舟点点头,目光落在她画纸上。那是幅未完成的雨夜图,画面中央模糊的人影,分明是昨晚的自已。
"对不起,昨晚......"
"不用说对不起。"陆淮樱放下画笔,"你先好好休息,等雨停了再考虑下一步。"
窗外的雨不知何时停了,阳光透过云层洒在草坪上。沈砚舟站在落地窗前,看着陆淮樱弯腰修剪蔷薇的背影,突然意识到,或许有些爱,注定只能以另一种方式存在。
三天后,沈家派来的车停在陆家别墅外。沈砚舟提着简单的行李,站在玄关迟迟不肯迈步。陆淮樱将叠好的针织衫塞进他包里,轻声说:"下次别再这么冲动了。"
沈砚舟低头看着她,突然笑了:"阿樱,你知道吗?被你拒绝的那天晚上,我反而觉得轻松了。至少你知道了,我不是玩玩而已。"
陆淮樱别过脸,眼眶发烫:"快走吧,伯父伯母该担心了。"
车子缓缓驶离时,沈砚舟从后视镜里看着越变越小的身影。他知道,有些感情就像雨夜的告白,热烈却短暂。但只要她在,只要这份心意还在,或许未来的某一天,他们还能找到属于彼此的答案。
而此刻,晨光正好,蔷薇初绽,一切都是来得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