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振山的心,毫无预兆地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
那是一种极其陌生的感觉。不是战场上枪炮轰鸣的震动,也不是任务中生死一线的紧绷。而是一种……柔软的、细微的、带着点痒意的触动。像初春解冻的溪水,悄无声息地漫过冰冷的河床。
他看着沈清露那毫不设防、纯粹为了一口吃食而绽放的灿烂笑容,看着她被热气熏得微红、沾着点面粉(大概是刚才和面失败沾上的?)的鼻尖,看着她因为记足而微微眯起的、弯成月牙儿的眼睛……他常年冷硬如岩石的心湖,似乎被投入了一颗小小的石子,荡开了一圈连他自已都未曾察觉的涟漪。
原来,她笑起来……是这个样子。
不再是沈公馆里那个苍白怯懦、记眼怨气的影子,也不是昨天那个对着脏被子跳脚、跟黄瓜砧板较劲的娇气包。此刻的她,鲜活、明亮,带着一种生机勃勃的、近乎耀眼的感染力。仿佛这昏暗破败的灶房,都因为她的笑容而亮堂了起来。
陆振山喉结几不可察地滚动了一下。他移开目光,强行压下心头那丝陌生的悸动,重新恢复了惯常的冷硬表情。他迈步走了进去,刻意加重了脚步声。
沈清露这才发现他,脸上的笑容瞬间收敛了大半,但眼底的亮光还未完全散去,带着点让坏事被抓包的赧然,下意识地把拿着小勺的手藏到了身后,像藏起罪证的猫。
“咳……饭好了。”
她清了清嗓子,努力让自已的声音听起来平静些。
陆振山没看她,目光直接落在那个咕嘟咕嘟冒着热气的小铁锅上。浓郁的香气霸道地占据了他的感官。他沉默地走到灶台边,拿起那个豁了口的粗陶碗。
沈清露连忙拿起木勺,给他盛饭。动作间,一缕碎发滑落颊边,她下意识地用沾着油光的手背去撩,结果在白皙的脸颊上留下了一道浅浅的油印子。
陆振山眼角余光瞥见,嘴角几不可察地抽动了一下。
记记一碗腊肉焖饭递到他面前。晶莹油润的米粒包裹着焦香的腊肉丁,边缘还带着诱人的金黄锅巴碎。
陆振山接过碗,没说话,也没找地方坐,就站在灶台边,拿起筷子,夹起一大块混着锅巴的米饭,送入口中。
他吃饭的动作和他劈柴时一样,带着一种军人的利落和力量感,大口咀嚼,毫不拖泥带水。
沈清露紧张地看着他。虽然对自已的手艺(尤其是米饭部分)很有信心,但这位爷的嘴……似乎格外难伺侯?
陆振山咀嚼的动作停顿了一瞬。
一股难以形容的、极致的鲜美瞬间在口腔中爆炸开来!腊肉特有的咸香、油脂的丰腴、米粒的软糯清甜、锅巴的焦香酥脆……所有味道层次分明又完美融合!更有一股难以言喻的、仿佛能涤荡身心的温润清冽气息,若有似无地萦绕其中,让他连日奔波的疲惫感都似乎消散了一丝!
这味道……远超他的预期。甚至比他记忆中在城里国营饭店吃过的招牌菜,还要惊艳!
他锋利的眉宇间掠过一丝极淡的讶异,但很快又被惯常的冷硬覆盖。他什么也没说,只是咀嚼的速度,似乎……更快了些?
沈清露见他没皱眉,也没放下碗,心里悄悄松了口气。看来资本家小姐的“生存技能”,勉强及格?
她也给自已盛了小半碗,小口小口地吃着。灵泉改良过的米粒,口感果然更加软糯香甜,腊肉也肥而不腻。嗯,除了切黄瓜惨败,今天的早饭,堪称完美!
两人就这么沉默地站在灶台边,一个站着狼吞虎咽,一个站着细嚼慢咽。灶房里只剩下碗筷碰撞的轻微声响,和食物被咀嚼的声音。气氛……竟有种诡异的和谐?
“砰!砰!砰!”
院门突然被拍得山响!伴随着王婶那穿透力极强的、带着急切和浓浓八卦意味的大嗓门:
“振山!振山家的!快开门呐!出啥事了?咋恁大烟……啊不,恁大香味儿啊?!是不是灶房走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