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又是一年寒冬腊月,京城的街道上积了一层薄雪。
穆关尘蜷缩在巷口的草堆里,破烂的棉絮从衣缝里钻出来,沾满了雪粒,他的右腿已经完全废了,弯曲成一个古怪的角度,右手也始终不听使唤,只能像块破布似的耷拉在身侧。
远处传来喜庆的锣鼓声。
听说了吗今日是秋家大小姐和林家公子的大婚！
可不是,林家公子为了这场婚事,特意从江南运来百匹锦缎,连街边的乞丐都能领到喜钱呢！
穆关尘浑浊的眼珠动了动,喉咙里发出难言的声响,他艰难地撑起身子,拖着残腿往主街爬去。
主街上早已围满了看热闹的百姓,大红的地毯从秋府一直铺到林府,两旁挂满了喜庆的灯笼。
忽然人群骚动起来。
来了来了！新娘子来了！
这排场,不是说秋家大小姐和离过吗这瞧着林家公子一点都不在意。
毕竟又不是秋家大小姐的错,两人恩爱着呢,自然不会在意这些小事,瞧瞧这八抬大轿十里红妆,啧啧……
八抬大轿缓缓行来,轿帘被风吹起一角,露出秋月卿精致的侧颜,她戴着凤冠,唇角含着浅笑,比穆关尘记忆中的任何时刻都要明艳动人。
不,不对……那明明,明明是……我的妻子……穆关尘嘶哑地喃喃道。
噗嗤……旁边的乞丐喷笑出声,这疯子说什么胡话呢
癞蛤蟆想吃天鹅肉！另一个乞丐往他身上吐口水,秋家大小姐也是你能肖想的
穆关尘充耳不闻,痴痴地望着花轿,轿子经过时,喜娘抓起一把铜钱撒向人群。
抢喜钱咯！
乞丐们一拥而上,穆关尘也挣扎着往前爬,颤抖的左手艰难地够向一枚滚到脚边的铜板。
滚开！一个壮实的乞丐一脚踩住他的手,你也配拿林家的喜钱
其他乞丐哄笑起来,有人踢他的残腿,有人往他脸上吐唾沫。
穆关尘痛得蜷缩成一团,却仍死死盯着那枚近在咫尺的铜板。
那是他今天唯一可能得到的收入,在没钱买吃的,他可能就要饿死了。
求求你们……他嘶声哀求,我只要一个……
呸！乞丐们啐了一口,变本加厉地殴打他,就你这种废物,早该死了！
拳脚如雨点般落下,穆关尘的意识渐渐模糊。
恍惚间,他听见喜乐声渐渐远去,人群的欢呼却越来越响。
真般配啊！
听说林公子为了娶秋小姐,特意在城南建了座梅园呢！
可不是,秋小姐最喜欢梅花了,那出梅园秋小姐喜欢极了……
穆关尘涣散的瞳孔微微收缩。
他想起很多年前,也是这样一个雪天,他捧着刚摘的梅花对秋月卿说：等我们成亲了,我一定给你种满院的梅花。
可后来,秋月卿嫁给了他,而他却逐渐忘却了承诺过她的事情。
现在,真的有人为她种了满园的梅花。
雪越下越大,渐渐覆盖了穆关尘破烂的衣衫。周围的乞丐早已散去,只剩他一个人躺在冰冷的雪地里。
远处,林府的方向传来阵阵欢笑,隐约还能听见有人高喊百年好合的声音。
穆关尘的嘴唇动了动,似乎想说什么,却只呼出一口白气,转瞬就消散在寒风里。
他的眼睛渐渐失去焦距,最后的视线里,是一片飘落的雪花,和远处林府屋檐下,那对摇曳的大红灯笼。
与此同时,林府的喜堂上,秋月卿正与林羡之共饮合卺酒。
酒过三巡,她忽然若有所感,转头望向窗外。
怎么了林羡之温柔地问。
秋月卿摇摇头,莞尔一笑：没什么,只是觉得……今日我很欢喜。
林羡之执起她的手,在她掌心轻轻一吻：这才只是开始,我想让你每日都这样欢喜。
红烛高照,映出一室春光。
而远处的巷子里,积雪已经彻底覆盖了那个无人问津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