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王妃大概是真的很想要进步,显然消息也很灵通。拜帖递得很快,时间约在我的休沐日下午,我美美睡到中午,然后被沈桃拖起来梳妆打扮。
“娘子中午想吃什么?”沈桃亲自替我梳发,“下午接待贵客,娘子切记千万不可怠慢。”
我觉得她这话说得很不对劲,挑了挑眉:“我以往有怠慢过贵客吗?”
“沈桃失言,请娘子赎罪。”沈桃握着发梳,从头顶梳到发尾,梳妆台上放着金玉簪钗,话语里倒是看不出来有什么道歉的意思,“毕竟尚书府久不待客了。”
也是。我懒洋洋地画眉,想着魏王妃会给我带来什么惊喜,毕竟是谈交易,自然要看筹码。
虽然我也算不上是什么主动方,并且说实在的,朝堂重臣私会宗室是大忌,但如果是官眷呢?皇帝会怀疑到什么程度?
想这些其实没什么意义,毕竟皇帝也已经很久没有出过宫观了,他还有多少耳目,实在是值得考量。
魏王妃来的时候已经日到中天,我坐在花厅沏茶,女人穿着锦绣华服婷婷袅袅地走过来,朝我见礼:“见过次辅大人。”
我回礼,邀她入座。给她上了一盏茶,是平日待客的碧螺春——说起来这还是宫里赏赐下来的,只是我平常不太喜欢——这位王妃倒是看起来很喜欢,希望她不要想到什么奇怪的地方去,我没有刻意看中她的儿子,希望她有自知之明。
两个女人,一个坐在主位,一个坐在客位,相互对着喝茶,谁也不说话。这位王妃很能沉得住气,直到喝完一盏茶,她才缓缓带着得体的笑容开口:“我来此,不是为了向大人举荐我自己的儿子的。”
我抬起茶盏的手顿了顿,掀起眼皮看向女人:“哦?”
“古来当权者甚多,未必一定要是皇帝。”她眯起眼睛,意味深长的表情看着很像文德帝,“可以是宰辅,也可以是太后。”
“汝欲效仿吕雉刘娥之事?”太好了,这完全就是意料之内的发展。
“是。”魏王妃答得干脆,她甚至丝毫不加掩饰,“敢问姚大人,可记得妾身闺名?”
“……安氏荣娴,贞静柔顺。”我回想起当时皇帝赐婚的圣旨,想起魏王其实已经是一个快六十的老头子了,而眼前的王妃安荣娴看起来还是和我差不多的年纪。
就算是权贵阶级,也不完全公平。
“是啊,芳名远播,于是被嫁给了一个大我三轮的糟老头子做继室。”安荣娴笑了笑,但是看起来只是浮于表皮,“本身也是嫡女,生母死得早,就落得连庶女都不如,这种时候把这个女儿嫁出去,就是上好的交易品,丢掉了负担,还得到了一个不错的靠山。”
“想报仇?”我终于坐直了身子,正色道,“你知道我不是非要选你,你有什么让我非选不可的理由吗?”
“您知道,我为什么不去首辅那,而是先来您这里了吗?”她笑了,“您知道的,如果选择一位正当时的宗室子,那么他是不会留下同样如日中天的权臣的。”
“可我的孩子很小,对外,我完全可以代替他不是吗?”女人眯起眼睛,用袖子掩住翘起的嘴角,我冷眼看着她,“您是有经天纬地之才的能臣,需要的完全是可以支持您的明君不是吗。”
天哪,是打明牌,我们完蛋了。在她说这些的时候我脑子已经在想这些话传到皇帝耳朵里的情况了。
说实在的,这个模样,我能保证她不会是下一个文德帝吗?一个向往最高权力,动力是原始的恨意的女人?她有手段,但是这些手段会用到正当地方上面去吗?谁会知道她会是吕雉还是刘娥。
“王妃慎言,”我神色严厉地打断她,“切勿妄议朝事。”
女人眨了眨眼睛:“何必如此谨言慎行呢,姚大人,”安荣娴抿起唇,矜持地笑了笑,“您看着这天下,庙堂之高,谁能理解您呢,您也有力所不能及的事,我能做的只有让您的权力再大一些,做您想做的事而已。”
我的手放在膝盖上,眼睛一错不错地看着面前这个已经垂下眼睛的女人。
“……更不要说,您和首辅之间的关系,并没有那么不可协调,对吧。”她轻声说,“您应该不想要他死,如果选择一位年纪大一些的宗室子,皇帝一定不会留下宋大人的性命,您就是下一位托孤之臣——您想要的应该不是这样的。”
“这就是孤臣啊,身家性命皆系于皇帝,好用,也好丢弃。”我闭眼,叹了一口气,“敏锐,但是太口无遮拦,虽然我想你是故意的。”
“开诚布公地谈谈而已,更何况妾仰慕娘子已久,”女人的身形一松,发髻上步摇未晃,显然有着极好的控制力,“妾也并非不识大体之人,如今一朝十四州怨声载道,朝廷本身也经不起折腾,平稳过渡最好,别再出动荡惊了百姓。”
“民乃万业之基,”安荣娴站起身行礼,她的觉悟倒是比我想得要令我惊喜许多,“望与娘子共勉之。”
我终于下座,朝着王妃下拜。
“望与君共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