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敬佩慕若昭的。
我不评价她是个好人还是坏人,不管哪个词都失之偏颇。
我只会说她是“社稷之能臣”,并且大部分人应该都会认可这个评价。
她在朝廷填充国库和尽量不给百姓加压之间做出了莫大的努力,我估计她会是文德朝风评最好的一位首辅。
她确实是,后来没有能够超越她的了。
我们两个很投缘,大概我们两个都是少年成名的缘故,她很欣赏我。
“你很聪明,但这不是最主要的,古往今来考场得意未必能官场得意,”她说,“最重要的是洞察力和执行力。”
“我看人不怎么出错,你这两点大概都非常出色。”
于是她提拔我,希望我能为她做些事。在这个朝堂和地方都缺少官员的情况下,她把我调去了湖广承天府做知府——这个她曾经也待过的职务上。
“为了忠义与声名并不足以使你诚心诚意去为官,你不能只是待在京城,那样纸醉金迷迟早会迷了你的眼睛——你要去自己看看,一位官员到底意味着什么,”她那时候拍拍我的肩膀,“你的权力,你的责任与义务,你应该以什么态度来面对你的百姓?”
“我希望你到时候能够回来,告诉我你的想法。”女人眯起眼睛,她其实也不算老,风韵犹存,常年沉浸权力更是给她带来了难言的魅力。
她的眼尾上挑,漂亮的丹凤眼让她笑起来像只狡黠的狐狸,但是并不惹人讨厌。
我打量她一番:“你和我想的还蛮不一样的。”
她挑起嘴角:“怎么说?”
“我还以为你要像国子监那些老夫子一样说教,说什么做官是为了利万民之类的东西。”我耸耸肩,“但是你没有,你只是让我自己去想。”
“所以我不是夫子,我是吏部尚书,是太子太保,是首辅。”她哼笑起来,一种自然的风流复现在那张顾盼生辉的面容上:“我自己想过,我也希望你能去想想,这种东西要自己觉悟了才能真正明白。”
“我可是很看好你的。”她眨了眨眼。
“殿试上有才者颇多,你当时为什么点我呢?”我好奇心起,问她。
她眨眨眼睛,坦然直言:“你好看——姚小娘子是那一届考场上,不论男女,容姿最盛者。”
我想着她在开玩笑,但是我确实被这个直白的夸奖取悦了。
“开玩笑的,不是因为这个原因。”她收了笑,正了神色,“因为你理解我,明白我想要做什么。”
“殿试作文吗?”我低下头笑笑,朝着她摆手:“你就不怕我只是为了讨好考官,所以才写出了那种东西吗?”
“那也无妨,”女人看向天边,她摸了摸下巴,对我说,“你至少一定是研究过当朝政策,并且给出了实际的意见,在这改制变法之时,我需要有能力的下属。”
“你觉得你的国策能推行下去?”我看着她那双倒映着残阳的眼睛,像是燃烧着的火海,“会这么容易吗?”
“当然不会这么容易。”慕若昭看向我,她眼睛里闪着光,或许不全是那残存的夕阳,“但是总要有人去做。”
“那你可以给我一点提示吗?”我问她:“关于那个……怎么做官。”
她想了想,说:“良心吧。”
她的语气很轻,有些怅然若失。
良心,一个可以重若千金也可以轻如鸿毛的东西。
时代不缺理想主义者,但是像老师这种有能力也有梦想的实在很少。
真可惜,我觉得她配得上更好的皇帝。
慕若昭知道皇帝只是利用她搞钱而已,但是我估计她不在乎。她就是那样的人,认定了一条路就会走下去,她愿意为了她梦里的海晏河清粉身碎骨,在这种人面前很难不自惭形秽。
我觉得她说得有道理。
于是按照她的话去了,去了那局势诡谲的承天府。
后来在湖广就发生了一件事。
湖广总督贪墨案,这件事又导致了很多人的仕途结束和人生结束。
这些很多人里就包括慕若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