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加快速度,匆匆洗去墨迹,换了身素净的鹅黄春衫,带着夏蝉跟流云出了府。
马车并未驶向热闹的西市或东市,而是拐进了城东一条相对僻静的街道,最终停在一家挂着“潇湘馆”匾额、清雅幽静的茶楼前。
季仪言刚下车,一个熟悉的小小身影便从茶楼廊柱后雀跃着扑了过来。
“姐姐!”
季澈!
少年清瘦挺拔,穿着那身洗得发白的青衫,眼睛亮得惊人,脸颊因激动泛着健康的红晕,早熟带来的那份沉稳此刻被纯粹的兴奋冲得七零八落。
“澈儿!”
季仪言惊喜交加,一把拉住弟弟的手,上下打量:“你怎么在这儿?”
季澈声音里是压抑不住的雀跃,紧紧回握住姐姐的手,目光急切地投向茶楼门口立着的那面巨大红榜:“姐姐你看!榜出了!流云大哥带我来看榜的!”
季仪言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顺着弟弟的目光望去。
那红榜顶端,第一个名字赫然在目——季澈!
潇洲书院入学试,榜首。
巨大的喜悦如同温暖的潮水,瞬间淹没了季仪言。
她猛地捂住嘴,眼眶发热。用力握紧季澈的手,她想说很多,但最后只说了句“太好了”。
流云微微侧身,低声道:“姨娘,小公子,侯爷稍后便至,请先移步对面‘松涛居’雅间等候。”
季仪言深吸一口气,压下翻涌的情绪,走进了对面更为气派的松涛居酒楼。
此刻的皇城根下,气氛却与姐弟重逢的温馨截然不同。
下朝的钟声余韵尚在宫墙间回荡,身着紫袍玉带的官员们鱼贯而出。
宣化侯程妄并未如往常般径直回府,而是径直走忠节侯季昌国。
程妄的声音不高:“岳丈留步。”
季昌国脚步猛地一顿,惊愕地回头,看清是程妄,脸上瞬间堆满了受宠若惊的笑意:“哎呀!贤婿!下朝了?今日怎么......”
程妄抬手虚扶了一下,神色是惯常的疏淡:“今日得闲,想请岳丈移步‘松涛居’,品一品新到的雨前龙井。不知岳丈可赏光?”
“贤婿相邀,岂敢推辞,自然自然。”
季昌国心头忙不迭地应下,脸上笑容更深。
宣化侯程妄,朝中新贵,手握实权,向来眼高于顶,对自己这个空有爵位、实权不显的岳丈更是冷淡疏离,今日竟破天荒主动相约喝茶?
季昌国心头念头急转,脚步却不敢怠慢,紧紧跟在程妄身侧,一路殷勤地找着话题,从天气到朝务,聒噪的不行。
程妄微微蹙眉,怎么这么个老东西能生出那般有趣的女儿?
松涛居二楼的雅间清幽雅致,窗外便是繁华街景。
伙计奉上香茗,氤氲热气带着清冽茶香升腾。
季昌国捧着精致的白瓷茶盏,觑着程妄的脸色斟酌着开口:“晴敏在府中一切可还安好?。”
程妄修长的手指摩挲着温润的杯沿,闻言眼皮都未抬一下,只淡淡道:“夫人安好,持家有度。”
他语气毫无波澜,听不出褒贬。
季昌国心头一紧,正琢磨着如何接话,却听程妄话锋一转,语气似乎放得低沉了些许:“倒是言儿前些日子病了一场,身子虚了些人也清减了一圈,看着着实让人忧心。”
季昌国端着茶盏的手几不可察地抖了一下,仪言?那个不受宠的庶女?
他猛地抬头看向程妄,只见对方那双深不见底的眸子正静静地看着自己,那目光沉静如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