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妄看透了她的一切,她深知,此刻再完美的谎言都会被这双眼睛洞穿。
挣扎的念头只持续了一瞬,滚烫的泪水毫无征兆地汹涌而出,瞬间模糊了视线。
她不再试图躲闪,反而抬起湿漉漉的、盈满泪水的眸子,直直地望向程妄那双深不见底的寒潭。
所有的委屈、恐惧、对母亲和弟弟的担忧,在这一刻如同决堤的洪水,冲垮了所有精心构筑的堤防。
“侯爷…”
她的声音破碎不堪,带着浓重的哭腔:“是…妾身是故意的…可妾身没办法了…澈儿他…他被打得浑身是伤,就因为他想读书…就因为他比季凌轩强…他们就要把他踩进泥里…永远翻不了身…”
她语无伦次,泪水混着热水不断滚落:“娘亲…娘亲整日以泪洗面…我们住在那个破院子里…连口干净的水都难…妾身…妾身只想让侯爷…让父亲…哪怕看澈儿一眼…给他一条活路…妾身知道这是下作手段…可妾身还能怎么办?侯爷…您告诉妾身…我还能怎么办啊…”
她哭得浑身颤抖,仿佛要将所有的恐惧和绝望都宣泄出来。
那单薄的肩膀在水波中无助地耸动,像暴风雨中濒临折断的苇草。
程妄捏着她下巴的手,不知何时松开了力道。
他看着她眼中那深不见底的绝望和孤注一掷的哀恸,那双总是带着算计或柔顺的眼眸,此刻只剩下最原始、最脆弱的痛苦。
这与她平日精心维持的温婉形象大相径庭,却意外地…真实。
那是一种陌生的、沉甸甸的情绪,压在他的胸口。
他沉默着,看着她哭,没有制止,也没有安慰。
直到季仪言的哭声渐渐弱下去,变成压抑的抽噎。
程妄用指腹,有些生硬地、甚至带着点不耐烦地,揩去她脸颊上纵横交错的泪痕和湿漉漉的发丝。
“哭够了?”
他的声音依旧没什么温度,但那股逼人的压迫感却消散了大半。
季仪言抽噎着,不敢点头也不敢摇头,只茫然又脆弱地望着他。
程妄的目光掠过她水汽氤氲中更显苍白的脸,最终落在那双哭得红肿、如同受惊小鹿般的眼睛上。
他收回手,直起身,玄色的衣袍下摆被溅起的水花打湿了一片深色。
“行了。”
程妄开口:“以后,你娘和弟弟,本侯护着。”
季仪言猛地抬头,难以置信地看着他,连抽噎都忘了。
程妄瞥了她一眼,继续道:“想写信,让流云递出去。缺什么,找管事。”
说罢他吻上了那唇。
这一晚,程妄极尽温柔,除了不肯放过她之外,竟是难得的让她有些欲罢不能。
食髓知味的快乐后,季仪言在男人臂弯中沉沉睡去。
次日清晨,鸟雀蝉鸣。
程妄早已离去,花檐阁内一片静谧。
季仪言靠坐在床头,手肘的伤处敷着清凉的药膏,疼痛减轻了不少。
她看着惊蛰和清明在屋内轻手轻脚地收拾。
“惊蛰。”
她声音带着晨起的微哑,透着几分疲惫:“我想吃东街王记的芙蓉糕了,那家的糖霜撒得最好。你去一趟,仔细些,别买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