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风“玛莉亚”的中心似乎正掠过忠门镇,风雨非但没有减弱,反而更加狂暴,带着毁灭一切的气势。船厂棚顶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一块木板被狂风撕扯下来,打着旋砸进黑暗。
林月娇浑身冰冷,比这台风夜更冷。哑巴叔血书般的警告在脑中轰鸣:“阿嬷毒!化草救商!钥匙在尸眼!”
第七舱近在咫尺,真相触手可及,却隔着一把藏在尸L眼中的钥匙!那枚筊杯碎片…那半片象征着神明裁决的圣杯…竟然是开启罪恶之门的钥匙!这是何等残酷的亵渎!
她看了一眼漆木匣,又望向灵堂方向。豆坊…阿嬷的人…回去就是自投罗网!可如果不拿到钥匙,第七舱里的秘密将永远沉没!
“呜——嗡————!”
海面上,那穿透风雨的法螺号角再次响起,更加高亢急促,如通催命的符咒。闪电映照下,那支扛着神轿和走私赃物的队伍,正艰难地向着深海区移动,如通行走在刀锋之上。
没有时间了!林月娇猛地一咬牙,抓起那个沉重的兴化漆木匣,入手沉甸甸的,冰冷的铜角硌着掌心。她将它紧紧抱在怀里,如通抱着最后的希望和沉重的罪孽。然后,她毫不犹豫地转身,顶着能将人掀翻的狂风,再次冲入泼天暴雨之中,目标——林家豆坊灵堂!
回程的路比来时更加凶险。街道成了湍急的河流,水位已没到小腿。狂风吹得她几乎无法站立,只能死死抱着漆木匣,像抱着救命的浮木。海笠斗笠早已被掀飞,冰冷的雨水如通鞭子抽打着脸颊。每一次闪电劈下,她都感觉像是暴露在阿嬷无处不在的目光之下。
终于,豆坊那熟悉的轮廓在雨幕中显现。素白的灯笼早已不见踪影,门板在风中疯狂拍打着门框,发出“哐当哐当”的巨响,如通地狱的拍门声。灵堂里一片漆黑,只有厢房还透出一点微弱摇曳的烛光——监守的妇人还在。
林月娇如通水鬼般从后门溜进灶房,湿透的衣服紧贴在身上,冻得她牙齿打颤。她将漆木匣小心翼翼地藏在灶台后堆积的柴草深处,用几块破麻布盖好。然后,她深吸一口气,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和冷汗,强迫自已镇定下来,走向灵堂。
灵堂里弥漫着浓重的线香燃尽后的焦糊味和潮湿的霉味。陈国栋的尸L依旧停在门板上,盖着白布,在黑暗中只是一个模糊的隆起。厢房的门虚掩着,妇人粗重的鼾声夹杂在风雨声中传来。
林月娇的心跳得像要炸开。她一步步挪到尸L头部的位置。闪电的光芒透过门缝瞬间照亮灵堂——白布下,头部轮廓清晰可见。她颤抖着手,伸向白布边缘。指尖触及那冰凉粗糙的布料,如通触电般缩了一下。她闭上眼,深吸一口气,猛地掀开了盖住头部的白布!
惨白的电光下,陈国栋青灰色的脸暴露出来。双目圆睁,瞳孔扩散,凝固着永恒的恐惧。左眼眼眶里,那半片深色的筊杯(圣杯)碎片,像一颗嵌入血肉的诡异眼球,冷冷地“注视”着她。
林月娇胃里一阵翻江倒海,强烈的恶心和恐惧让她几乎瘫软。她咬破了下唇,血腥味在口中弥漫。她伸出颤抖得如通风中落叶的手指,一点点、极其缓慢地,探向那嵌入眼眶的筊杯碎片。
指尖触碰到冰冷、坚硬的木质边缘,还有那粘腻、早已凝固的血痂和组织液。她强忍着呕吐的冲动,指甲抠进碎片边缘与眼眶皮肉的缝隙,用力向外拔!
“滋啦…”一声轻微的、令人毛骨悚然的粘连剥离声响起。半片沾着黑红血污的筊杯碎片,终于被她抠了出来!碎片入手冰冷沉重,带着死亡的气息。
她顾不得恶心,借着窗外不断闪烁的惨白电光,仔细查看这半片圣杯。杯身是深色的硬木,内侧刻着代表“圣杯”的卦象符号。在断裂的茬口处,她看到了一丝微弱的金属反光!她心脏狂跳,用指甲用力刮掉断茬处的血污和木屑——里面竟然镶嵌着一截极其细小、只有半寸长的**黄铜钥匙柄**!钥匙柄的末端,赫然是一个微缩的、缺了龙尾的**小龙舟造型**!正是开启第七舱那把钥匙缺失的部分!
原来如此!钥匙被巧妙地一分为二!龙舟造型的钥匙身藏在第七舱旁,而开启它的柄,竟被嵌入象征神谕的筊杯,塞进了死者的眼中!这不仅是隐藏,更是阿嬷对死者的极致羞辱和对神明的亵渎!
林月娇紧紧攥住这半截冰冷的钥匙柄,如通攥住了通往地狱的门票,也攥住了撕开地狱的希望。就在这时——
“吱呀…”
厢房的门,被缓缓推开了。
监守的妇人揉着惺忪的睡眼,提着一盏昏暗的油灯走了出来,嘴里嘟囔着:“吵死了…什么动静…”
昏黄的灯光瞬间照亮了灵堂,也照亮了林月娇惨白的脸,她沾记血污的手,以及她手中那半片刚从尸L眼中抠出的、沾着黑红秽物的筊杯碎片!
妇人浑浊的眼睛瞬间瞪得滚圆,睡意全无,脸上的横肉因极度的惊骇和愤怒而扭曲变形。她手中的油灯“哐当”一声掉在地上,火焰跳跃了几下,顽强地没有熄灭,反而将林月娇和她手中的“罪证”映照得更加清晰。
“啊——!!!鬼啊!!!妖女挖尸眼啦!!!亵渎神明啊!!!”
妇人爆发出撕心裂肺的、如通夜枭般的尖利嚎叫,刺破了风雨声,也刺破了忠门镇这个死亡之夜的最后一层伪装。
林月娇知道,最后的时刻,到了。她握紧钥匙柄,目光决绝地看向灶房方向——那里,藏着兴化漆木匣,也藏着她唯一的生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