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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场盛大的订婚宴,最终以救护车的呼啸和警车的鸣笛声狼狈收场。
白露被拉走了。因为抢救及时,她没有死,但严重的过敏反应摧毁了她的声带和部分神经系统,后半生将在轮椅和无声中度过。等待她的,还有法律对她蓄意谋杀的严正审判。
谢炎的世界,则在那一刻彻底崩塌。
他没有被警察立刻带走。但对他来说,那比立刻被带走更残忍。
他昔日敬重他的战友,用一种混杂着鄙夷和失望的眼神看着他,有人走上前,沉默地摘下了他胸前的功勋章。
那些曾将他奉为英雄的宾客,如今看他如同看着一堆令人作呕的垃圾。
他被孤立在世界的中央,所有的光环褪去,只剩下一具被戳穿了所有谎言的、肮脏的空壳。
我平静地看着他,从手包里拿出了早已准备好的离婚协议书,和一支笔,放在他面前。
签了吧。
谢炎缓缓抬起头,那双曾经明亮的眼睛里,此刻只剩下死灰般的绝望。他看着我,嘴唇蠕动了半天,才发出破碎的声音。
瓷瓷......我......
别叫我的名字,我嫌脏。我冷冷地打断他,谢炎,你最大的悲哀,不是蠢,而是又蠢又傲慢。你亲手放弃了这世界上最爱你的人,去守护一个把你当傻子耍的骗子。这是你的报应。
他伸出颤抖的手,拿起笔。
谢炎两个字,他写了很久,每一笔都像在用尽全身的力气。
签完字,他猛地跪在我面前,抓着我的裤脚,痛哭流涕:我错了......瓷瓷,我真的错了......你再给我一次机会,让我补偿你,补偿瑶瑶......
我一脚踢开他,就像踢开路边一块碍事的石头。
补偿我笑了,笑里全是释然,你不配。
瑶瑶不需要一个凶手的补偿。我,更不需要。
我转身,在无数道复杂的目光中,头也不回地走出了这个让我窒息的地方。
......
后来的事情,都是从新闻上看到的。
白露的父亲,因为涉嫌提供违禁助燃剂,也被立案调查。
而谢炎,因包庇罪和提供伪证,被判入狱三年。那个曾经光芒万丈的烈火英雄,彻底沦为了阶下囚。
三年后。
我将国内的工作室交给了师父打理,自己则在巴黎左岸开了一家小小的中式糕点铺,取名Yao’s,生意很好,需要提前一个月预定。
我再也没有回过那座城市。
只是偶尔,会从旧友口中,听到一些关于谢炎的消息。
听说他出狱后,拒绝了所有亲友的帮助,也放弃了回归消防系统的可能。他一个人,去了另一个陌生的城市,成了一名默默无闻的消防器材检修员。
他每天的工作,就是检查那些冰冷的灭火器、消防栓和云梯,确保它们在下一次火灾中,能正常运作,能救下那些等待救援的人。
朋友说,他活成了一道影子,用余生,在无声地忏悔。
我听完,只是平静地笑了笑。
与我无关了。
在一个阳光明媚的下午,我关掉店门,独自来到塞纳河畔。
我从食盒里,拿出最后一块亲手做的糕点。
那是一块小小的团圆饼,上面用豆沙,捏出了我和瑶瑶手牵手的样子。
我将它轻轻地放入河中,看着它随着水波,慢慢漂向远方。
瑶瑶,我轻声说,妈妈不等下辈子了。这一生,我会带着你的爱,好好地活下去。
微风轻拂,阳光正好。
我仿佛听见,耳边响起了女儿清脆如银铃的娇笑声。
我闭上眼,深吸一口气,再睁开时,眼底是前所未有的平静和安宁。
我想,我的女儿,在天上,也一定在笑着看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