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队身穿官服的捕快策马而来,为首那人手持火把,正是县衙的班头王捕头。
“奉张大人之命,前来保护疯癫诗仙!”
王捕头翻身下马,手按刀柄,虎视眈眈地盯着黑衣人。
“光天化日之下,竟敢在长安城中行凶!你们是什么人?”
黑衣人脸色一变,显然没想到官府的人会来得这么快。
田野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张居正?他怎么知道自己有危险?
难道是【逢凶化吉】的效果?
“我等乃范阳卢氏府中护卫,奉公子之命,捉拿杀犬凶手!”
黑衣人硬着头皮报出身份。
王捕头冷笑一声。
“范阳卢氏?好大的威风!但这里是长安城,是天子脚下!轮不到你们撒野!”
他挥了挥手,十几名捕快立刻围了上来。
“疯癫诗仙乃张大人钦点的贵客,谁敢动他一根毫毛,就是与县衙为敌!”
黑衣人的脸阴晴不定,显然在权衡利弊。
田野趁机溜到王捕头身边,小声问:
“王捕头,张大人怎么知道我有危险?”
王捕头压低声音:
“张大人说你是奇人异士,必有人心怀不轨。特地吩咐我们暗中保护。”
“果不其然,刚才有屠户张三跑来告状,说有人要对你不利。张大人立刻派我们前来。”
田野心中感慨万千。
这张居正脑补得这么厉害,反而成了自己的保护伞?
“卢家的狗崽子们!”
王捕头朝黑衣人吐了一口唾沫。
“识相的就赶紧滚蛋!再敢在长安城撒野,老子第一个砍了你们!”
黑衣人脸色铁青,但面对十几个官差,他也不敢硬来。
“好!很好!”
他收起长剑,恶狠狠地看了田野一眼。
“疯癫诗仙是吧?这事没完!”
说完,他带着手下消失在夜色中。
田野这才长舒了一口气,腿一软差点跌倒。
“多谢王捕头救命之恩!”
王捕头摆了摆手。
“别谢我,要谢就谢张大人。要不是他慧眼识珠,你早就被那群恶狗撕碎了。”
他拍了拍田野的肩膀。
“不过你小子也真是的,招惹谁不好,偏偏招惹卢家?那可是吃人不吐骨头的恶狼!”
田野苦笑。
“我也不想啊……就是运气不好……”
“行了,别在这里待着了,跟我回县衙。张大人要见你。”
王捕头翻身上马。
“卢家那群狗崽子不会善罢甘休的,你一个人在外面太危险。”
田野无奈地跟了上去。
看来这个觉是睡不成了。
更要命的是,卢公子那边肯定不会轻易放过他。
县衙后堂,灯火通明。
田野打着哈欠,被王捕头半推半请地带了进来,脚下虚浮,眼皮重得像挂了秤砣。
他现在什么都不想,只想找个草堆,把自己埋进去,一觉睡到地老天荒。
堂上,张居正已经换下官服,着一身素色长衫,正襟危坐,面前的茶水热气袅袅。
他看见田野进来,立刻起身相迎,脸上带着一种混合了探究与敬畏的复杂神情,与公堂之上的威严判若两人。
“先生,您受惊了。”张居正的语气十分客气,甚至带着一丝歉意,“是居正考虑不周,险些让宵小之辈惊扰了先生清修。”
田野摆了摆手,困得连话都懒得说。
清修?
我那是睡觉。
他现在满脑子都是那张柔软的大床,还有卢家那帮不讲道理的打手。
“先生请坐。”张居正亲自为他拉开一张椅子。
田野也不客气,一屁股坐下,差点就直接趴在桌子上睡过去。
张居正看着他这副慵懒至极、仿佛对万事万物都提不起兴趣的模样,心中的敬畏又深了几分。
看看!这才是真正的高人风范!
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麋鹿兴于左而目不瞬。
区区范阳卢氏的威胁,在先生眼中,恐怕就如路边的几声犬吠,根本不值一提。
“那范阳卢氏,乃是当朝顶级门阀,族中子弟遍布朝野,势力盘根错节。”张居正缓缓开口,一边说一边观察着田野的反应,“今日之事,他们绝不会善罢甘休。那死去的恶犬,是卢家三公子卢俊最宠爱的猎犬‘黑风’,据说有西域狼王血统,价值千金。”
田野的眼皮猛地跳了一下。
价值千金?
一条狗?
他心里把那个什么卢公子骂了一百遍。
有病吧!花千金买条狗,还因为它死了就要杀人?这世道还有没有王法了?
他心中警铃大作,强打起精神,问道:“那……怎么办?”
这三个字问得有气无力,带着浓浓的鼻音,听在张居正耳中,却被自动翻译成了另一层意思。
先生这是在考我!
他不是在问“我该怎么办”,而是在问“你,张居正,面对这等强权,打算怎么办?”
这是对我的考验,也是对我为官之道的拷问!
张居正心头一凛,站起身,对着田野郑重地一拱手。
“先生放心!卢家虽然势大,但这里是长安!是天子脚下!只要先生还在我这县衙一日,居正便能护先生一日周全!”
他的声音铿锵有力,掷地有声。
田野听得一愣一愣的。
不是,我就是随口一问,你怎么还立上军令状了?
不过……待在县衙里?
这听起来……好像是个不错的主意?
县衙大牢他是不想去的,但后院客房什么的,总比破庙强吧?
起码有墙有顶,还管饭!
他这么一想,精神头稍微足了点,点了点头,含糊不清地应了一声:“哦……好……”
这一声“好”,在张居正听来,便是认可!是赞许!
张居正大喜过望,感觉自己通过了这位世外高人的初步考核。
他立刻吩咐道:“来人!快将西厢最好的那间客房收拾出来,给先生歇息!被褥、炭火、茶点,一律用最好的!不可有丝毫怠慢!”
门外的衙役应声而去。
田野的眼睛彻底亮了。
客房!被褥!炭火!茶点!
幸福来得如此突然!
他感觉自己就像一个在沙漠里快要渴死的人,突然看到了一片绿洲。
至于那个什么卢家,什么千金恶犬,都被他暂时抛到了脑后。
天大地大,睡觉最大!
“那个……”田野站起身,有些不好意思地搓了搓手,“我现在能……去睡觉了吗?”
张居正再次被田野这种“事了拂衣去,深藏功与名”的态度给折服了。
他连忙做了一个“请”的手势:“先生请便。您一路劳顿,是该好好休息。卢家之事,明日再议不迟。”
在他看来,田野这根本不是疲惫,而是一种超然物外的洒脱。
仿佛在说:这点小事,不值得我浪费心神,睡醒了再说。
田野如蒙大赦,跟着衙役,几乎是飘着走出了后堂。
很快,他被带到了一间干净整洁的厢房。
房间里,一盆温暖的炭火烧得正旺,桌上摆着精致的糕点和热茶,而那张铺着崭新棉被的床,简直在对他发着光。
“我的天……”
田野发出一声满足的喟叹,连鞋都没脱,一个饿虎扑食就扑到了床上,用脸颊使劲蹭着那柔软温暖的被子。
是天堂的味道!
衙役看得目瞪口呆,随即摇了摇头,悄悄退了出去,顺手关上了房门。
这位“疯癫诗仙”的行事作风,果然是……异于常人。
房间里,田野把自己卷成一个蚕宝宝,不到十息,就发出了均匀的呼吸声。
脑海中,那道淡金色的【逢凶化吉】命运线,正散发着柔和的光芒,安抚着他疲惫的神经。
而在另一边,后堂之中。
张居正负手而立,望着窗外的月色,久久不语。
王捕头走了进来,低声禀报道:“大人,都安排妥当了。只是……为了一个疯……为了先生,得罪范阳卢氏,值得吗?”
张居正回过头,眼中闪烁着一种前所未有的光亮。
“你懂什么?”他声音低沉,却充满了力量,“他不是疯子,他是我们长安县的‘机缘’!是一条能搅动风云的……真龙!”
他深信,这位看似疯癫的先生,绝非池中之物。
今日的收留,看似冒险,实则是一场千载难逢的投资!
“传令下去,”张居正的语气不容置喙,“从今天起,田先生就是我们县衙的客卿!他的安全,是县衙的头等大事!谁敢怠慢,严惩不贷!”
“是!大人!”王捕头心中一凛,连忙领命而去。
夜色渐深。
一场由一条狗引发的风波,不仅没有让田野陷入绝境,反而让他阴差阳错地住进了县衙,还混上了一个“客卿”的头衔。
此刻,这位新上任的田客卿,正抱着被子,睡得口水都快流出来了。
他做了一个美梦。
梦里,他再也不用担心什么【横死街头】,也不用跟人斗智斗勇,他住在一间大房子里,每天睡到自然醒,唯一的烦恼,就是思考中午吃红烧肉还是吃酱肘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