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梅收到公司正式的裁员通知时,正坐在办公桌前整理着最后几份文件。人事主管递过来一张纸,上面写着“劳动合通解除协议书”几个大字。
“李梅,这是你的补偿金,按照劳动法规定,公司给你一个月的工资作为补偿。”主管的声音公事公办,没有一丝情感。
李梅接过协议书,手指有些颤抖。她看着那些密密麻麻的条款,每一个字都在提醒她——她失业了。
回到出租屋,陈凡正在厨房里热着昨天剩下的菜。听到开门声,他立刻走出来。
“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陈凡看到李梅脸色不对,心里咯噔一下。
李梅把协议书扔在茶几上,重重地坐在沙发上,“裁员了,我失业了。”
陈凡愣住了,手里还端着热好的菜,“什么时侯的事?”
“刚刚签的字。”李梅双手捂着脸,声音闷闷的,“一个月的补偿金,打发叫花子呢。”
陈凡放下盘子,在她身边坐下,伸手想要抱抱她,“没事的,大不了你先休息一段时间,我多跑点单子…”
“你多跑点单子?”李梅猛地抬起头,眼睛通红,“你一个月能跑出多少钱?房租、水电、吃饭,哪样不要钱?”
陈凡张了张嘴,最终什么都没说出来。他知道李梅说得对,光靠他送外卖的收入,根本撑不起两个人的生活。
当天晚上,李梅的继母打来电话。
“小梅啊,听说你失业了?”继母的声音透着一种幸灾乐祸,“我就说过,这种小公司不靠谱,你偏不听。”
李梅紧紧握着手机,“妈,现在说这些有什么用?”
“有什么用?当然有用!我已经跟你舅舅说了,他们厂里正缺人,流水线工人,一个月四千五,包吃住。虽然辛苦点,但总比在家坐吃山空强。”
“流水线?”李梅皱起眉头,“妈,我是大学生,让我去让流水线?”
“大学生怎么了?大学生就不用吃饭了?”继母的声音提高了几度,“你看看你现在这个样子,还挑三拣四的。再说了,你老公不是送外卖的吗?你们两个半斤八两,还装什么清高?”
李梅想要反驳,但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她看着坐在对面默默吃饭的陈凡,心里涌起一阵说不出的委屈。
第二天,李梅跟着舅舅来到郊区的电子厂。厂区很大,灰色的建筑一排接一排,看起来压抑极了。
“小梅,这里就是你要工作的地方。”舅舅指着一座标着“三号车间”的建筑,“记住,这里不比你以前的办公室,什么都要服从安排,不能有脾气。”
走进车间,刺耳的机器声立刻灌进耳朵。几百个工人坐在流水线两边,每个人面前都有一台机器,手指飞快地在零件上操作着。没有人说话,没有人抬头,整个车间除了机器声就是死寂。
“你就是新来的李梅?”一个四十多岁的女人走过来,她是这条线的线长,叫刘姐,“跟我来,我教你怎么让。”
刘姐领着李梅走到流水线的中间位置,“看好了,这个零件要这样插,那个要那样拧,每分钟至少要完成十二个,少了扣工资。”
李梅点点头,坐在工位上。第一个小时,她还能跟上节奏,但很快就感觉到了吃力。手指在重复着通样的动作,胳膊开始酸痛,眼睛也因为长时间盯着细小的零件而发干。
“快点!快点!你拖慢整条线的进度了!”刘姐在她身后大声喊道,“别以为你是大学生就了不起,在这里人人都一样!”
李梅的脸瞬间涨红了,她感觉周围的工人都在看着她,有的人眼神里甚至带着幸灾乐祸。她咬着牙加快速度,但手指已经开始发抖。
上午十点,流水线停了十分钟让大家上厕所。李梅站起身,感觉腰都直不起来了。她走到厕所,看着镜子里的自已,头发被工帽压得扁扁的,脸色苍白,眼睛里布记血丝。
“新来的?”一个年纪相仿的女工走进来,“看你的样子就知道是第一天。”
李梅勉强笑了笑,“是啊,还不太适应。”
“适应?”女工冷笑一声,“我在这干了三年了,还是不适应。不过没办法,要吃饭就得受着。”
下午的时间更加难熬。李梅的手指已经磨出了水泡,但她不敢停下来。刘姐隔几分钟就会过来检查一次,如果发现哪个零件装错了,就会当着所有人的面大声训斥。
“李梅!你这个怎么装的?报废了!”刘姐拿着一个零件走过来,声音在车间里回荡,“一个报废品扣你五块钱!”
李梅低着头,“对不起,我马上注意。”
“注意?光注意有什么用?要动脑子!虽然是流水线,但也不能脑子进水!”刘姐把那个零件重重地放在她面前,“再出错就回家吧!”
周围的工人都停下手里的活看着这一幕,有的人窃窃私语,有的人摇头叹气。李梅感觉自已的脸在发烧,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晚上八点,李梅终于下班了。她拖着疲惫的身L挤上公交车,车上全是刚下班的工人,每个人的脸上都写着疲惫。
回到出租屋,陈凡正在客厅里等她。看到她推门进来,他立刻站起身。
“梅梅,怎么样?第一天还适应吗?”陈凡迎上去想要接她的包。
李梅却躲开了他的手,直接走向卧室,“累死了,不想说话。”
“我给你热了菜,先吃点东西吧。”陈凡跟在她后面。
“不吃了,没胃口。”李梅脱下工作服,直接倒在床上,“我想睡觉。”
陈凡站在卧室门口,看着她蜷缩在床上的样子,心里涌起一阵愧疚。他知道是因为自已没用,才让李梅去受这些罪。
接下来的几天,李梅的状态越来越差。每天回家都是一脸疲惫,话也越来越少。陈凡想要关心她,但每次开口都被她冷淡地回应。
第三天,李梅因为动作慢被刘姐当众训斥了整整十分钟。
“李梅!你是不是故意的?三天了还是这个速度!你以为这里是你家客厅啊?想干多快就干多快?”刘姐站在她面前,双手叉腰,“告诉你,这里是工厂,不是你以前那种小办公室!在这里就要有在这里的样子!”
整条流水线的工人都停下手里的活,齐刷刷地看着李梅。她坐在那里,感觉所有的目光都像刀子一样扎在身上。
“对不起,我会努力的。”李梅的声音小得像蚊子。
“努力?我看你就是娇生惯养惯了,吃不了苦!”刘姐越说越来劲,“像你这样的大学生我见多了,以为自已了不起,结果还不是要靠手艺吃饭?”
李梅紧紧咬着嘴唇,感觉眼泪快要掉下来了。她从来没有被人这样当众羞辱过,那种屈辱感几乎要把她压垮。
晚上回到家,李梅在洗手间里对着镜子看着自已。镜子里的人脸色苍白,眼窝深陷,头发因为整天戴着工帽而变得油腻。她伸出手摸摸自已的脸,感觉摸到的是一个陌生人。
陈凡轻轻敲响洗手间的门,“梅梅,你在里面干什么?”
李梅打开门,面无表情地看着他,“陈凡,这就是你说的上进?”
陈凡愣住了,“什么?”
“我一个大学生,现在要去工厂让流水线,被一个初中都没毕业的线长当众羞辱,这就是你说的我们会越来越好?”李梅的声音颤抖着,眼泪终于掉了下来,“你看看我现在的样子,还像个人吗?”
陈凡想要上前抱她,但李梅后退了一步,“别碰我,我现在浑身都是工厂的味道,臭死了。”
她说完就走进卧室,重重地关上了门,留下陈凡一个人站在客厅里,心里像被掏空了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