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趣阁 > 都市小说 > 愚昧的山里人 > 第9章
寒风卷着雪屑,像冰冷的针,刺进科尔的衣领。三天了,枪管空空。猎犬博卡和波斯卡在雪地里焦躁地刨着,喉咙里滚出低沉的咆哮。科尔疲惫地靠着一棵冷杉,震落的霜花扑簌簌掉进他脖颈。就在他弯腰喘息时,雪地深处,一点微弱的、非自然的寒光刺入眼帘。
一枚钥匙。形状古朴,色泽是金属沉入冰水后的那种暗哑。科尔费力地把它从冻土里抠出来。冰凉刺骨,异常沉重。他刚将它攥紧,猎犬的狂吠骤然撕裂了林间的死寂。科尔心头一紧,毫不犹豫地将钥匙塞进怀里最深的衣袋,深一脚浅一脚,跌跌撞撞地冲出了那片愈发阴森的灰爪林。
沃尔特大叔的小屋弥漫着烟斗草的辛辣和旧纸张的霉味。油灯昏黄的光线下,老人枯枝般的手指接过了钥匙。他布满沟壑的指腹,缓慢地摩挲着钥匙柄上几乎被磨平的模糊刻痕。他用指节敲了敲钥匙,声音沉闷,不像金属。炉火噼啪作响,爆出几点火星。莉娜站在阴影里,不安地绞着粗布围裙的毛边。
沃尔特抬起浑浊的眼:“科尔,莉娜……老物件了。比我们脚下的冻土还要老得多。这种东西……”他顿了顿,声音干涩,“沾着‘气运’。拾起它,就是接住了某种存在抛下的线头。是福?是祸?钥匙本身只是钥匙。人心所向,才会引动……涟漪。它像面镜子,照见的,是人心底的沟壑。”
“砰!”门被粗暴地撞开,裹挟着刺骨的寒风。艾莉森闯了进来,眼神像钉子一样瞬间钉死在沃尔特手中的钥匙上。“我的!”她尖声叫道,气息急促,“上个月枯水镇传开的,我家丢的传家宝!就在林子里!”话音未落,她已像只扑食的野猫窜上前,一把从老人手里夺过钥匙,转身就冲进了风雪里。
科尔下意识想追。“算了!”莉娜冰凉的手死死拽住他的胳膊,声音带着恐惧的颤抖,“邪门的东西!天意让她拿了去!”科尔的拳头在身侧攥紧,青筋暴起,又缓缓松开,最终化作一声沉重的叹息。
艾莉森将钥匙挂在一条旧银链上,冰冷的金属紧贴着颈窝的皮肤,沉甸甸的。
“黑马蹄铁”酒馆人声鼎沸,斗鸡场的喧嚣几乎掀翻屋顶。艾莉森挤在最前面,钥匙随着她急促的呼吸在锁骨间起伏。钱袋已经空了,她的眼睛烧得通红,死死盯着笼子里那只羽毛杂乱、明显瘸了一条腿的公鸡。
“下注!‘铁爪将军’对‘黑旋风’!”庄家嘶哑地吆喝。
艾莉森猛地拨开人群,一把扯下颈间的银链钥匙,“啪”地拍在油腻的赌桌上:“全押!押‘瘸腿杰克’!”
哄笑声几乎掀翻屋顶。庄家斜眼瞥了瞥钥匙,掂量了一下那沉甸甸的质感,嘴角咧开一丝贪婪的弧度:“好!赌了!一比二十!”
“瘸腿杰克”被扔进场。“黑旋风”闪电般扑上,猛啄狠抓,羽毛纷飞。就在“黑旋风”低头,尖锐的喙即将啄向对手眼睛的刹那——“瘸腿杰克”那条瘸腿猛地蹬出!积蓄的、不可思议的力量爆发,尖喙如同淬毒的匕首,精准地刺穿了“黑旋风”的喉管!鲜血喷涌,染红了肮脏的稻草。庞大的“黑旋风”轰然倒地,抽搐着。
死寂。随即,更大的声浪爆炸开来。
庄家脸色惨白,手抖得像风中的枯叶,几乎是扔着把钱袋和钥匙推还给艾莉森。艾莉森高举着钱袋和钥匙,钥匙在昏暗的灯光下诡异地闪烁了一下。她狂热地亲吻了一下冰冷的金属,重新挂回颈间。
酒馆最阴暗的角落里,惯偷雷蒙像一条蛰伏的毒蛇,贪婪的目光牢牢锁住了那一点暗金。
月黑风高。雷蒙像一道影子溜进艾莉森荒僻的院子。他无声地撬开简陋的屋门。床头柜上放着半壶劣质烧酒。雷蒙掏出一个小瓶,将里面粘稠的黑色药水尽数倒了进去,晃匀。然后,他无声地缩进厚重的窗帘后面,融入黑暗,只剩下冰冷的呼吸。
沉重的脚步声传来,浓烈的酒气先于人飘进屋内。艾莉森摇摇晃晃地进来,嘴里骂骂咧咧。她摸索着拿起酒壶,倒满杯子,仰头就要灌下——“叮当!”一声脆响,颈间的旧银链毫无征兆地断裂了!沉重的钥匙垂直落下,狠狠砸在她的脚背上!“嗷——!”艾莉森痛叫一声,手一抖,酒杯脱手飞出,“啪嚓!”砸翻了床头柜上的酒壶!酒液顿时洒了一地。“破链子!破钥匙!我的酒!”艾莉森揉着脚背,骂咧咧地弯腰捡起钥匙,带着满身酒气和怒火,一头栽倒在床上,鼾声很快响起。
窗帘后,雷蒙的眼神比屋外的寒夜更加冰冷。
几天后,配匙匠埃利奥特找到了艾莉森,双眼放光:“那钥匙!小姐!那纹路,那材质……非同寻常!我敢打赌,它关乎一个古老的秘密,甚至……宝藏!这镇上,只有我能破解它!”
艾莉森正为输钱烦躁,闻言不耐烦地解下链子,钥匙随手拍在埃利奥特掌心:“拿去!弄明白了值钱的东西,分我一半!”
埃利奥特如获至宝,立刻将钥匙放进一个精致的玻璃匣,衬着猩红的天鹅绒,摆放在店铺最显眼的位置。“金钥匙在埃利奥特店”——消息像野火一样在枯水镇蔓延。人们涌向狭小的店铺,指指点点;埃利奥特的生意前所未有地好;甚至有人开玩笑,要来“打一打幸运钥匙”。埃利奥特笑得合不拢嘴。
阴影里,雷蒙的目光从未离开过那个玻璃匣。
一个风雨交加的深夜。雷蒙潜至店铺后巷。一扇小窗的插销锈蚀松动了。他用薄铁片轻轻一撬,“咔哒”一声轻响,窗开了。他像泥鳅一样钻了进去。一道惨白的闪电划破黑暗,瞬间照亮了玻璃匣中静静躺着的钥匙,光芒幽冷。雷蒙的心狂跳,一把抓出那冰凉的金属,紧紧攥在掌心,仿佛握住了命运的咽喉。他敏捷地滑出后窗,消失在暴风雨中。
雷蒙把钥匙揣在怀里最贴近心脏的地方,又找了根旧链子挂上,像护身符一样贴着皮肤。他开始在枯水镇边缘游荡,如同孤魂野鬼。他时常捂着胸口,对着钥匙低语,声音模糊不清。破棚屋四处漏风,但钥匙沉沉地坠在胸口,带来一种奇异的、冰冷的安定感。
**泥泞初春的清晨。**
**清洁工在“黑马蹄铁”酒馆后巷的污秽角落里,发现了蜷缩成一团的雷蒙。他早已冻饿僵死,尸体枯槁得如同被吸干了所有生气,眼窝是深陷的黑洞。**
**污秽不堪的颈项上,那根旧链子勒进了松弛的皮肉里,末端,悬着那枚钥匙。**
**它崭新得不可思议,沉甸甸,金灿灿。**
**在浑浊的晨光里,冰冷,坚硬,闪耀着一种与死亡格格不入的、刺目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