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清晨的空气带着一股暴雨洗刷后的清冽,却也压不住考场外那股无形的、令人窒息的焦灼。
警戒线拉起,黑压压的考生和家长挤在校门口,像一片躁动不安的潮水。各种加油打气的声音、家长的殷殷叮嘱、还有抑制不住的抽泣声混杂在一起,嗡嗡作响。
我站在人群边缘,毫不起眼。宽大的校服袖筒里,左手的手指无意识地蜷缩又松开,指腹上似乎还残留着三年苦练留下的薄茧。右手则依旧僵直地垂在身侧,藏在袖子里,像一件沉重而无用的累赘。
高考第一科,语文。
开考铃声尖利地划破了考场中凝固的空气,像根冰冷的针一般,扎得人一激灵。
带着油墨特有的、微涩的气息的试卷像雪片一张张落下后,教室里便只剩下笔尖摩擦纸张的沙沙声,汇成了一片压抑的低鸣。
我坐在靠窗的位置,目光沉静地扫过试卷。然后伸出左手,稳稳的握住了笔。阳光落在我的左手上,微微跳了跳。
而我这一场的监考老师恰好是我本校的年级组长,郑主任。
见我在座,他的目光便像探照灯般扫了过来。随后,死死盯着我握笔的左手。
带着难以置信和一种近乎荒诞的困惑。
他大概见过太多考生在考场上手指发抖、手心冒汗,但大概从未见过一个『公认』的废材学生,如此平静地用左手答卷,姿态娴熟得如同呼吸。
我没有抬眼看他。笔尖落下,在括号里利索地填入一个【B】。
沙沙,沙沙......笔尖在卷面上滑行的声音清晰而稳定,
答题卡上,我的速度不快,却异常平稳。
选择题、古诗文填空、阅读理解......答案从笔端倾泻而出,几乎不需要停顿思考。
时间在我这里,仿佛被那只稳定的左手驯服了。
一个半小时后,作文格子被最后一个句号填满。
我轻轻的搁下笔。吹了吹试卷上未干的墨汁。郑主任的目光却再次被吸引过来,惊疑更重。
我目不斜视,拿起整理好的试卷和答题卡走向讲台。脚步声在安静的教室里显得格外空旷。
郑主任肥胖的身体堵在讲台前,挡住了我的去路。他脸上挤出一种极其古怪的表情,混合着强压的愠怒和某种深切的疑虑,声音压得极低,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斥责：「林默！开考才多久你搞什么名堂！给我坐回去！」
我抬起头,目光平静地迎向他镜片后那双闪烁着惊疑不定光芒的小眼睛,没有辩解。只是将手中的试卷和答题卡轻轻放在讲台桌面上,动作一丝不苟。
「郑主任,」我的声音不高,清晰得足以让前排几个竖起耳朵的考生听见,「我答完了。」
说完,没再看他瞬间僵住的脸,也没理会身后骤然响起的、压抑不住的倒吸冷气和嗡嗡议论声,转身,在无数道错愕目光的聚焦下走出了考场。
厚重的门在身后合拢,隔绝了那片骤然升腾的嘈杂。
我一步步走在光洁的地砖上,我那只隐藏在宽大校服袖筒里的右臂,隔着薄薄的衣料,似乎还能感觉到一种深入骨髓的、陈旧而冰冷的钝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