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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天,我不知道是如何回的袁府。
侍女来问我今天是否还要亲手给公子做梨汤时,我举手我的双手,摆在烛火前看。
实在是,非常难看的一双手。
即便这两年做夫人,不必十指不沾阳春水,我的手指仍如当初一般粗壮难看,一到冬日便会复发冻疮。
可是那一年,袁祐跪在我父亲母亲的灵位前,我只问了一句话。
我问他:会不会觉得我这样一双手太难看了。
他当时双手把我的手包住,按在他心口,说:就是这样一双手救了我的命,我只觉得,吾妻甚美。
我当时就这样义无反顾嫁给袁祐。
侍女不耐烦地又重复了一遍,我摆摆手,第一次没有给袁祐亲手做梨汤。
我又问:公子回来了吗
她皱眉,似乎有些幸灾乐祸:回来了,不过径直去了书房。
于是我陪着大黄吃完晚饭,给他加了件衣裳,这才起身,准备去书房找他。
我不是拖泥带水的人。
我被小厮拦在门外。
身后的侍女发出窃笑。
可是我面不改色:那就有劳你,通传一声。
没过多久,小厮将我请进去。
刚进门,袁祐便开口:我今日胃口不佳,不用吃食了,你回去吧。
他甚至没有抬头。
我走过去:郎君,我今天没来得及做。
他似乎松了一口气。
转而皱眉:那你来干什么
我只是想问你一个问题。
我自顾自坐在他身边,将手举到他面前:你觉得我的手有变好看一些吗
他又低头看公文了,嘴里敷衍道:若这么在意,便请个大夫给你开些药。
我放下,说:我是怕你在意。
袁祐愣了一下,很快说:手而已,没什么在不在意的,便是在意,你也改不过来。
与其注意这些,不如多跟着母亲学学治家之道,你今天在罗府便很没有主母风范。
沉默了很久,我垂首:我知道了。
从书房走回后院要半刻钟,走在路上,我一直在想,人真的能这么蒙蔽自己吗
袁祐实在是一个不会伪装的人,或者说,他根本没有伪装。
可是我一直没有发觉。
从前可以自由进出的书房如今需要通传。
从前袁祐可以在人群中一眼找到我如今视而不见。
从前袁祐与我同席从来不食肉类,如今连同席都不愿。
从前他攥着我的手说我是他的妻子,现在却不耐烦地要我做好当家主母。
我一遍遍地想是哪里出了问题。
也开始不去主动找袁祐。
这样的结果是连着好几天我都没有见到他。
又过了半个月,我的婆母忽然说后日带我去李家娘子开的马球会。
她从前绝不会带我出席任何氏族门阀的宴会,她嫌这样的儿媳丢他们袁家的脸面。
从前我也并不在意。
我也不想去,我知道她没安什么好心。
但婆母有命,儿媳不从,是为不孝,可休妻。
我不能让他们这么轻易地得逞。
于是我换上很少穿的明黄色的衣衫,跟着出门了。
一开始我陪坐一旁,既不喝酒也不用点心,连一向直爽的李家娘子都嫌我无趣,叫我下场打两场马球。
正合我意,我利索地束上襻膊,便下场了。
但场中的少年少女们见了我,纷纷调转方向,装作没瞧见我。
就在这时,袁祐从男席中走出,接过一杆,牵住我的手,对蓝衣男子笑道:至明,你们这边不是还缺两人吗我与夫人加入可好
没人敢不卖袁祐的面子,于是这场马球赛总算开始。
我其实马球还不错,刚来京城,袁祐说这是贵族中时兴的把戏,不能不会,便手把手带我学会。
只是我再厉害,也挡不住一群人的针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