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寂。
纯粹的、饱含重量的死寂,如同冰河沉积下的玄石,充斥了整个崖壁丹室。角落炭盆的灰烬早已冷硬,散着惨淡的灰气,寒意贪婪地吮吸着炉台石隙间最后一丝渺茫的余温。云逍枯坐于冰冷的石台,指端那点熔炼了梅实精魄的生命锋芒仍在搏动,每一次沉凝的震动,都如寒泉滴落深潭,荡开沉重而清晰的涟漪。这源于天衍金光、又经寒梅道胎千锤百炼的锐意,已彻底熔入他的生命根本,此刻却蛰伏于焦土般的丹田深处,如同一柄渴饮朝露的初生之刃,在沉寂中积蓄锋芒。
他无神的视线落在石台上。那两瓣梅实的残骸已彻底风化为轻若无物的灰絮,随着洞口渗入的微弱寒流,无声地打着旋儿,最后落在石台边缘一片暗沉的污渍旁——那是他不久前呕出的污金之血所凝的痕迹,烙印着诡毒腐蚀的斑驳印记。
这点灰烬,是寒梅道胎留在世间最后的痕迹。
一点微不可察的锐意自他丹田深处无声点出。指尖那点淬炼后的金芒微尘尚未完全熄灭,此刻被意念再度引燃,化作一缕纯粹专注的丝线,悄无声息地拂过石台冰冷粗糙的表面。
嗤——
一声细微到几近幻听的切割之音。
灰絮边缘,一缕更为清冽、凝练的冰魄寒息,被那金芒精准地自虚无中剥离,化作一道莹白的微线,瞬间被指尖的金芒吸噬!
丹田深处那沉凝的锋芒核心骤然微颤,贪婪而舒缓地将这同源的精华炼化、熔铸。但这点微末滋养,只如投入无底深潭的一枚雪花,非但未能填满那源自生命根基的庞大渴求,反而激起更深沉的饥饿旋涡——源自那粒梅实本源的、沛然的冰魄生机!
指尖金芒再度催动!它不再是被动的吸噬,而是化作了无形刻刀,带着精准的杀伐意志,凶狠地向那残存灰絮的更深处钻去!噗!灰絮中心应声破开细微空洞!一缕凝练十倍的森白寒气,如被无形的丝线牵引,激射向指尖!瞬间没入体内!
炼化!炼化!再炼化!
云逍枯槁的身体也随之微微颤抖,每一次精纯寒气的注入,都如同冰刃切入灼烫的熔岩,带来筋脉骨髓深处撕裂般的、却又异常清晰的修复之感。石台上的灰絮在指尖道锋无情而贪婪的榨取下,急速消散、湮灭,最后一丝痕迹被寒风悄然卷走。
当他缓缓收回手指时,石台唯余那片干涸的污血。丹田深处,生命锋芒的搏动沉重而稳健,清冽的寒玉之意深潜流淌,一种前所未有的凝实感与源源滋生的力量感,缓慢却坚定地驱散着枯竭衰败的寒凉。
他缓缓抬眼,目光似乎要穿透厚重的石壁望向某个方位。石老以最后的神意牵引枯寂地气为薪柴所化的暖流……那微渺而坚定的存在仿佛一丝遥远的风息,萦绕在这方寸之间,带着山崖的脉动,微弱却执拗地烘烤着他新铸的生机熔炉。
就在这时——
呼……
石台高处,那一度沉寂如万载古岩的枯槁身影,喉间忽地滚出一声深长、仿佛自地脉深处扯出的沉重吐息。极其缓慢地,那凝滞如山岳的脊背轮廓,竟微微挺直了一线,如同深埋在冻土下的古根被无形的暖流唤醒,透出最细微的生命张力。
这变化如投入平静深潭的石子。
一直沉默如丹室山岩般守护的方谷,猛地抬起了头!那双沉静的眼眸中瞬间掀起骇浪般的震荡!不可能!师尊……神魂本源俱已燃尽如风中之烛!此地寒气蚀骨,便是温养阵基的那方山心玉髓也已被抽取尽净……他下意识地望向那只已无半点光泽的青玉钵盂。
更令人悚然的是丹台上那粒青玉梅实!它表面的淡金符纹骤然明灭不定,原本沉静的温润光华下,那点凝聚云逍道锋真意与寒梅本源的暗金烙印仿佛被投入无形的能量洪流之中,光芒吞吐,急遽变幻!一种源自道则冲突的、极其细微的嗡鸣无声地撕裂了丹室的死寂!
新生的寒梅真灵竟被石老强行唤醒的枯寂地气所牵动,二者本源相冲!这粒蕴藏无尽可能的道胎瞬间如同行走在崩毁边缘!
方谷的脸色瞬间褪尽血色,一手已下意识探入袖中紧握那三枚以备不时、凝聚了他半生心血的“抱玉磐元丹”,指节捏得惨白!喉咙里发出一声困兽般的呜咽——石老若散道而去,梅实真灵必然随之崩碎,云逍师弟这刚刚于万死之境争得的一线根性,将断绝无存!
嗡——
梅实的震颤陡然加剧!淡金符纹如同濒死挣扎的锁链,在光华流转中绷紧、跳跃!就在那烙印核心的光芒将要在混乱冲撞中彻底湮灭的瞬间——
“呵……”
一声细微得如同落叶飘坠尘埃的叹息,裹挟着洞穿万载岁月的疲惫与一丝枯木回春的玄机,自高台悄然滑落。
声音极轻,却蕴着定鼎乾坤的重量。
石老那如同枯木雕琢的头颅,以一种超越极限的缓慢,朝云逍所在的石台方向,极其艰难地偏移了一丝微不可察的弧度。
浑浊干涸的眼缝深处,骤然凝结起一点奇异而古老的光晕。那并非生命的回光,而是一种沉淀至极、如同星辰归寂前的深邃智慧之光。那目光迟缓地、沉沉地扫过云逍因竭力榨取梅实精华而急剧喘息、被汗水与血渍浸透的嶙峋脊背,最终,落在他不知何时已经紧握、指节因用力而微微发白的左手之上——那指骨凸起、略显嶙峋的手背上,一点由丹田锋芒核心浸染出的淡金微痕,正随着体内那新铸生机的鼓动而稳定搏动、明灭!
一种跨越生死壁垒的明悟,如同惊雷贯穿混沌的识海!并非言语图像,而是石老以枯躯为炉、引寂气为薪的极限道韵,与云逍体内熔铸了金者道锋真义、正处于枯荣交汇的生命锋芒,在绝境边缘碰撞出的天道箴言!
金者,道之锋!心之所指,可破鸿蒙,可辟混沌!此刻天寒风烈,炉残薪冷,万物陷于寂灭牢笼,唯你道锋初胎,欲破此界,斩何物以开新生?
破!破枯!破寂!破有形之桎梏!破无形之囚牢!
念起如锋生!云逍体内那沉重却正不断吸纳炼化冰魄精华的锋芒核心,骤然爆发出前所未有的清鸣!不是向外迸射的杀伐,而是指向自身、斩断一切阻碍枷锁的决绝意志!意念即是剑锋!他紧握的拳头猛地向自身丹田处沉坠一引!指骨间那点微芒如同被无形巨手压缩至极限,一点纯粹凝练、仿佛能洞穿虚无的道锋光点骤然于皮下亮起!
噗!
一声细微如秋叶离枝的裂帛之音。
伴随筋骨深处一声清晰的脆裂剧痛!那点凝聚到极致的锋锐意志,悍然斩向包裹、束缚着锋芒核心的、因焚毁道基与万般淬炼而凝结如玄铁的焦枯壁垒!
坚韧无比、犹如金石的丹田壁障,被这源于生命本身的锋锐意志所贯,竟真如腐朽木柴般应声绽开一道笔直细微的缝隙!
缝隙开启的瞬间——
嗡!
高台上那粒行将崩溃的青玉梅实内部,那股因枯荣冲撞而积蓄的、沛然混乱的冰魄之力与道锋真意,仿佛终于寻到了决堤的出口!一股浩瀚、冰冷、纯粹、凝聚了寒梅傲骨、抱玉霜魄乃至云逍自身道锋印记的本源生之伟力,顺着石老神魂引导的那缕寂气通道,如同冰河溃堤,汹涌倒灌而入,瞬间将那刚刚劈开的缝隙撑开!
轰!
无法言喻的生命洪流在干涸的焦土中轰然炸开!那不是疼痛,而是久旱逢甘霖、玄冰遇春雷般的彻底爆发!朽败枯硬的壁垒片片碎裂剥落!一股霜雪般清冽、却又蕴含无限生机的力量,裹挟着金者道锋的无匹锐气,奔涌冲泄!所过之处,干裂枯死的筋络百骸如遇甘泉滋沃,贪婪吮吸着这源自天地的纯粹精华!断裂的脉络发出重续的微鸣,阻塞的关窍透出通畅的新风!
噗——!
大团混杂着深沉暗金污痕的淤血自云逍口中喷薄而出,沉重地砸落在冰冷的石台之上!那浓稠污血中蕴含的、源于诡毒根源的最后一点腐朽烙印,如同暴露在烈日下的毒虫,疯狂扭动挣扎着消融、湮灭,最终彻底归于死寂的灰黑!
他眼前骤然被一片纯粹的光明淹没,接着便感到彻骨深寒,身体彻底脱力向前软倒,重重磕在冰冷的石台边缘,剧烈的喘息混杂着嘶哑的破风声从喉咙深处溢出。他如刚从熔炉捞起又立刻被投入冰海,汗水与血污浸透单衣,周身却再无丝毫寒意侵染——一股沉凝厚重、温中带寒、蕴藏着崖壁冻土深处潜能的暖流,正在那被道锋劈开壁垒的丹田核心悄然汇聚、澎湃滋生!
与此同时!
嗡——!
石台中央那粒行将凋零的青玉梅实骤然光华大放!原本激烈冲突、几欲撕裂符纹本体的光华骤然稳定融合!那点暗金烙印光芒暴涨,褪尽所有混乱,只余下朝阳初升般的温润纯粹,光芒覆盖了整个果实,甚至牵动下方本已干涸的寒玉髓钵底,残留的最后几滴精华也化作氤氲清汽被其鲸吞!整个果实微微膨胀、晶莹通亮如最澄澈的水玉!核心处沉寂蛰伏的那点真灵,在纯粹生机的滋养下,猛然苏醒、壮大!
喀嚓……极轻微的脆响。梅实坚韧翠玉的表皮上,一道细微而规整的环形裂隙悄然浮现,一丝比初雪更纯净、饱含冰雪初融草木萌动气息的白气,带着新生命初啼般的生机,缓缓从中透逸出来!
石老浑浊眼缝深处那点已近乎凝固的古老光晕,骤然一亮!如同沉睡的星辰最终迸裂出一线炽烈的真火!盘坐枯寂的身躯似乎也被这新生气息牵引,凝滞千年的脊背线条,极其微弱地舒展了一丝。枯槁的嘴角,艰难地扯动了一下,一个混杂着释然、期许、最终尽数化为古奥玄意的声音,如同从万载山腹深处滚落,低沉却清晰无比地在这石室内每一个心神深处回荡:
“药分君臣,火分文武。此身……亦是薪柴……”
这简短的真言一出,石老全身枯槁的气息骤然急遽收敛、压缩!如同风暴坍塌凝聚于一点!那缓慢渗入他躯体、本已稀薄如雾的地脉寂气,如被无形旋涡牵引,骤然加速、凝聚!化作一道细若毫发、却凝重如山之筋髓的青灰色气流,缠绕着他枯瘦欲朽的臂膀,最终凝聚在右手指端!那指尖,不知何时已捻着一粒细微如芥子、在灰气包裹中隐泛温润光泽的梅核真灵!
就在此时!
洞外罡风的呼啸声中,猛地炸开一声凄厉悠远的禽类悲鸣!
方谷悚然转头!
惨白天光勾勒的石径残迹上,一个踉跄的身影正拼命向上攀爬!是去而复返的周通!他左臂以极其不自然的姿势反拧在背后,深色道袍肩颈处被撕开大片豁口,浓稠得发暗的血水随着他每一次肢体牵动,都在冰冷石棱上拉出刺目的滑痕!
紧随其后的人影是李沐!他几乎是半搀半拽地拖着周通向上,自己更是形容可怖——嘴角不断溢出深褐色混杂着细微冰晶的血沫,右肩衣衫连同一大块皮肉整个消失,露出发黑泛紫的深深肩骨,焦糊边缘的伤口中甚至隐约可见几缕正在急速蔓延的、诡异的霜白色冰絮丝线!他眼神锐利中带着一种近乎疯狂的绝望,死死盯住洞口——在他们身后下方紧追不舍、不断跳跃逼近的,是一头周身覆盖着细密霜鳞、双目燃烧着苍白色冰焰、形似巨大冰鹰的狰狞尸妖!它每一次低俯,都带起刺骨的霜风与浓郁的死亡腐朽之气!
尸道邪物!竟被周通身上沾染的残余婴妖怨气吸引,循踪追至这抱玉绝顶!那尸妖利爪扬起,直指被李沐拖在身后的周通后心!锐利的冰爪带着冻结神魂的死意,眼看就要洞穿血肉!
方谷目眦欲裂!那尸妖扑面而来的恐怖死气远超之前的婴妖十倍!身后便是即将引动最后一丝生机为炉火的师尊!他牙关紧咬,青筋在脖颈间如枯藤虬起,就要拼尽命元爆发守护屏障硬挡!
异变陡生!
丹台正中央,那粒光华流转到极致、表面环纹裂隙已开的青玉梅实核心,那点新生的寒梅真灵烙印,似乎感应到了方谷玉石俱焚的决绝意志以及洞外那迫在眉睫的灭绝寒意——
嗤!
一道微细如丝、近乎无形的寒玉光气,竟主动从裂隙中电射而出!比思想更快,带着一种初生赤子护卫亲长的执拗本能!穿过方谷因鼓荡灵力而微微紊乱的气场,又似完全无视了石台与洞口的空间阻隔,后发而先至!
噗!
一声极轻微、恍若银针刺破冰晶的声响。
那一道源自寒梅本源的、蕴含了至纯生机与云逍道锋守护真意的冰魄气流,精准无比地迎上了尸妖利爪上凝聚到极点的毁灭寒流!
冰玉气息所触之处,那足以冻结生魂、腐朽山岩的恐怖死气与坚冰,竟如同薄雪遭遇天火!无声消融!冰锋瓦解!甚至没能发出一丝能量碰撞该有的爆鸣!
那凶戾无比的尸妖动作骤然凝固!扬起的利爪以接触点为中心,瞬间失去了所有光泽与锋锐,连带着整个俯冲的庞大身躯一同化作了松散脆弱的灰白烟尘,如同被风吹散了骨架的沙雕,轰然垮塌溃散!漫天冰尘被山风瞬息卷走,再无一丝痕迹!
方谷鼓荡的木元灵力骤然撞了个空,反噬之力令他胸口剧痛,闷哼一声踉跄后退半步才稳住身形,骇然盯着地上残留的一小撮冰霜齑粉,再猛然抬头望向丹台——
青玉梅实光华彻底内敛,符纹黯淡下去,甚至表面那圈原本晶莹的翠色也透出几分难掩的枯意。裂缝中逸散的那缕生机清气已是微不可闻。仿佛方才那道扭转乾坤的守护冰魄,已耗尽了它初生真灵最后的光华。
丹台边缘,云逍伏在冰冷石面上的胸膛剧烈起伏,在那寒梅真灵爆发守护力量的刹那,仿佛有根无形的弦被猛力拨动。他体内那刚刚劈开枯寂壁垒、新熔冰魄生机、正澎湃鼓动的丹田核心灵苗骤然一悸,与那遁出的梅灵产生了源自生命最根底的微弱呼应!
山洞内短暂的凝滞被粗重艰难的喘息打破。是李沐!
他拖着气息奄奄的周通跌撞扑入洞内,右肩那片深可见骨的创口血流如注,混杂着诡异的黑色冰絮不断从崩裂的伤口中涌出,整个人面如金纸,冷汗已将他后背浸透。他目光焦灼地扫过丹台上气息迥异的石老、光华内敛透出枯意的梅实、乃至伏地不动的云逍,最后落在洞口那堆突兀出现的冰霜齑粉之上,眼中满是劫后余生的茫然与难以置信。
丹室最深处的阴影里,石老口中那一声融汇了万载枯荣、天地玄机的悠长叹息缓缓落定。
枯槁躯体上那道如同青灰色蛟龙般盘绕、吞噬而来的枯寂地脉气流,仿佛耗尽了最后的气力,失去了牵引的源头,无声地中断、溃散,重新沉入冰冷的岩层深处,唯有几缕淡淡灰气萦绕不散。
洞口投射进来的、由惨白化作铅灰的黯淡天光,终于彻底熄灭。沉重的墨色如同浓稠的帷幕笼罩下来,吞没了石室所有轮廓,唯有石台上梅实那极其微弱的一线清气在黑暗中若隐若现,成为唯一的指引。
唯有四人或沉重急促、或细若游丝、或带着重伤痛楚的喘息声,在这无边黑暗和洞外罡风永恒的呜咽中起伏交织。
死寂的重压仿佛要将时间都冻结在这抱玉崖的寒窖深处。
不知是几息,还是过了小半盏茶。
嗒。
一声微不可闻,却异常清晰的粘稠水滴坠落的声响,自石台角落幽幽荡开。不似冰融之水,亦非天降甘霖,更似某种……生命萌发时努力顶破最后阻碍的轻颤。
一缕惨白的微光不知何时艰难地穿透了崖壁石孔厚重的云雾积层,吝啬地投入丹室,恰好落在那片云逍呕出的、已与石台融为一体的污金血渍边缘。
光斑之中,一点极其柔韧的嫩绿尖芽,正不屈不挠地向上探出!
它极纤细,小如蚊睫,纤细的茎秆在黑暗中艰难地舒展出青碧近乎透明的弧线,以一种不可思议的蛮荒生命力,一寸寸顶起凝结板结的暗红血痂!那尖端微微鼓胀处,一点如绿玉髓般凝实的珠点正缓缓裂开,仿佛紧闭的生命之眼被这微弱的白芒唤醒,即将睁开那蕴含了无限生机第一缕纯粹的光芒!
一点纯粹而稚嫩的新生,挣扎着刺破混沌与黑暗,在这绝巅孤寒的沉寂石心深处,悄然抬起了头!
与此同时,石台高处,石老那道枯瘦的剪影在这细微到极致的生命萌动中,似乎完成了最后使命。缭绕周身尚未彻底散尽的稀薄灰气,如同失去维系的无根尘烟,被那涌入的微弱白芒一拂,便倏然变得透明起来。枯槁的身形渐渐朦胧,连最后一点轮廓也弥散于这片孕育了生机又见证了寂灭的光影之中,仿佛他从未存在,又仿佛已化作拂过嫩芽的一缕清风,留下最后一句比叹息更轻,却如亘古岩壁经文般刻在方谷心头的声音:
“火尽薪未绝……”
那粒光华耗尽的青玉梅实表面,不知何时悄然裂开一道细缝,一滴浑圆如琥珀、内里仿佛流动着翠绿星尘的深碧露珠,饱满地悬挂在裂缝边缘,在嫩芽破痂的“嗒”声余韵中,微微一颤,沉重地坠落下来。
啪嗒。
晶莹的碧露精准地滴在刚刚破开血痂、尚带着一丝湿润泥土气息的嫩绿尖芽之上,瞬间融入其中。
嫩芽骤然一振!
两片比指甲更小巧、圆润如铜钱、闪烁着柔和玉色光泽的初生嫩叶,在沾满露珠的茎顶蓦然舒展、挺立!迎着那束微弱却坚韧的白光,清晰展露出叶心那道极其细微、却天然凝聚着剑意雏形的淡金脉络!
石台角落这崭新的一抹嫩绿,与丹台上那粒光华黯淡、裂隙处露珠滴尽后复归沉寂的梅实,在光影明灭间遥遥相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