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5
陆翊衡将书包扔在一边,双手死死箍住我的肩膀,难以置信：
发生了什么事怎么会这样
我望向椅子上的照片,凄然地笑了笑。
是啊,前几天还兴高采烈追着我叫妈妈的孩子,对即将上学充满期待的孩子,本不该就这样夭折的。
若是没有一个冷漠的父亲......
你说话啊！陆翊衡用力摇晃着我的肩膀,全然忘了他对孩子做过什么。
你还记得七天前,最后一次见孩子面,是什么情形吗
那天,阳阳脸色通红地倒在我的怀里,喘气都困难了。
可陆翊衡只是扫了一眼,就断定了阳阳是装的。
若不是他见死不救,我的阳阳怎么会延误了抢救！
我的孩子是被他的父亲活活被拖死的！
此时此刻,要是眼神能变成刀子,我真恨不得把他千刀万剐！
陆翊衡看着我掩饰不住的恨意,眼中闪过不解和迷茫。
他皱着眉思索着那天的阳阳,脸色逐渐变得惨白。
出事那天,他一心想给童童做一个漂亮的纸扎风筝,剪了一整本挂历。
坚硬的卡纸随着剪刀划过,飘得满屋都是纸絮。
转过头时,就看到阳阳倒在了地上,随后我冲了进来......
他下意识认为这是我故意让阳阳装病,拖住他的手段。
却没想到,阳阳发病,是真的......
他像是突然被抽去了全身的力气,摇摇晃晃跌坐在椅子上。
这么大的事你为什么不告诉我你还打算瞒我多久
陆翊衡红着眼,声线变得沙哑：
晚柠,我是你的丈夫,阳阳是我的孩子,为什么......
我冷笑着打断他：
你还知道你是我的丈夫你还知道阳阳是你的孩子
我找过你多少次,你的警卫员没和你说吗甚至到最后我都给他跪下了,你有心软过吗
我只是想让你见儿子最后一面,你心里只有何皎皎和她的孩子！
你到底是谁的父亲,你还分得清吗
想起儿子体谅陆翊程繁忙的时候,他正让别的孩子骑在他的肩头骑大马。
心就像是被细密的钢针扎着,泛起密密麻麻地疼。
陆翊衡张了张口,嘴唇哆嗦着我了半天,都没再能说出一句完整的话。
素来流血流汗不流泪的男人,在此刻彻底红了眼。
他缓了很久,终于说出了一句完整的话：
阳阳葬在哪了......我想见他最后一面......
看着陆翊衡眼底的悔意,我别过头不再看他：
没有安葬,我火化了。
6
陆翊衡满脸痛苦,眼中的悲伤溢于言表：
为什么你为什么不好好安葬他
都说入土为安,你这样让孩子连个全尸都没有,你让他怎么安息！
我将阳阳的遗像抱在胸前,轻轻抚上他稚嫩的脸：
阳阳在这里住的一直不开心,我准备带他回家了。
陆翊衡定定地看着我手中的遗像,沙哑着开口：
为什么我努力挣军功,为的不就是给你们更好的生活吗为什么还会不开心
我嗤笑着摇摇头：
更好的生活怎样才算更好的生活你有问过我和儿子究竟想要的是什么吗
陆翊衡定定看着我,眼中带着我看不懂的情绪：
衣食住行,我从没亏待过你们,你们还想要什么
我扯了扯嘴角,望着门外的天空,一时有些失神：
以前我和阳阳在乡下,虽然过得拮据,哪怕一个饼子掰成两半,我们心里也是满足的。
那时阳阳最喜欢做的事,就是陪我坐在院子里,看你种在墙角的枣树,结了几颗枣子。
每次看到枣花开了,他都会开心很久,追着我说等结了满树的枣子,你就会回来了......
他最喜欢吃的就是那棵树上的枣子,他说那是你留给他的纪念。
每次你回来,他都会开心地把枣子分一半给玩伴们,自豪地和他们说：这是我爸爸给我种下的！我爸爸回来啦！
陆翊衡眼前浮现出阳阳小小的身影,用衣服兜着一堆枣子到处分的样子,神色变得恍惚。
我收回视线,看着大院的红墙,心中泛起一阵悲凉：
后来你说想我们了,要我们随军来陪你,我们开开心心地来了。
刚来大院,我们人生地不熟,每天最期待的事,就是你能回家陪我们说说话。
可后来你出任务的次数越来越多,在家的时间也越来越短。
我们也试过和周围邻居们搭话,可没人听得懂我们乡下的土话,连带小朋友们见了阳阳都是绕开了走,嘲笑他是土孩子。
这些,陆翊衡不知道,我为了不让他担心,也从未告诉过他。
我转过头看着陆翊衡,极力压下心中的酸涩:
我们用了很久才适应了城里的生活,阳阳却一直没有交到朋友。
老鹰捉小鸡那次,是大院的孩子第一次邀请他。
因为没有人愿意做老鹰,即使阳阳不喜欢这个角色,可还是开心接受了。
可你一出现就斥责他,把他重新变成了那个被所有人孤立的孩子。
陆翊衡听着我的话,紧紧攥着拳,喃喃自语：
不是这样的......那天我不是故意的......
我低下头,不想再为他找任何理由。
伤害就是伤害,无论是不是故意的,都是阳阳心里的一道疤。
后来我安慰阳阳,等上了学就好了,上学就能交到很多新朋友了。
可是他却再也等不到了......
我抬头死死盯着陆翊衡,无尽的恨意只能变成无尽的眼泪落下：
陆翊衡,你知不知道报完名那天,儿子跟我说了什么
陆翊衡看着我的眸中满是悔恨和不安。
他说,妈妈,等我上学了我一定好好学习,以后像爸爸一样报效国家。
陆翊衡满眼痛苦地抱住头,眼泪再也不受控制的落下。
我拿起行李,最后看了一眼这个家,转身离去。
7
火车站与大院之间,只有一辆班车往返。
来的时候,阳阳坐在我的身边,好奇的东看西看。
像一只雀跃的小鸟,叽叽喳喳个没完。
现在,回程诡异地安静。
我坐在来时的座位上,身边空荡的座位上,只有一个书包相伴。
司机透过后视镜,看了我好几眼。
最后耐不住了,终于出声：
你这次是回家办事吗孩子怎么没跟来
我看了一眼身边的书包,语气低沉：
他来了。
发动机的轰鸣伴随着车壳发出的摩擦声将我的声音掩埋。
司机自顾自说着：
我接过这么多孩子,还是那孩子留给我的印象最深。
多么活泼可爱的孩子啊,一上来就给我们分枣子,回家连我媳妇都夸要是自家孩子也能跟他一样招人喜欢就好了。
我沉默地没再应话。
我懂事乖巧的阳阳,再也回不来了。
刚下大巴车,我将身上的书包往衣服里藏了藏。
还记得刚来时,阳阳看着人来人往,下意识抓紧了我的衣角,生怕自己走丢了。
现在阳阳不用怕了,妈妈一定会保护好你的。
等上了火车,我们就回家了,回我们自己的家。
刚检完票,正在排队进站时,手腕突然被人抓住,一把扯出了队伍。
是陆翊衡。
我用力挣扎却难以挣开半分：
放开我！
他红着眼,死死抓着我的手中的行李：
晚柠,不要走。
我看着他身上还背着准备送给阳阳的新书包,眼神又被刺痛了一下：
陆翊衡,放开我,我要带儿子回家！
陆翊衡抿了抿唇,深吸一口气开口：
晚柠,我已经深刻检讨过我的问题了。
是我不对,冷落了你和儿子,才会害得他......
我真的是个混蛋！
我已经失去了孩子,不能再失去你了......
那一刻,素来挺拔如松的身影像是突然衰老了几岁,连带鬓角都有些微微发白。
道歉有什么用呢能让我们的孩子活过来吗
我不想再和她废话,直接把我们见最大的矛盾点破。
陆翊衡登时哑然。
他还想解释,可我已经不想听了。
我给过他机会,不止一次。
我用时间赌我和阳阳在他心里的份量会越来越重。
可惜我赌输了,还失去了我的孩子。
如是我没有给他那么多机会。
如果我早点带孩子回到乡下。
是不是我的阳阳就不会发生这些事了。
陆翊衡见劝不动我,手下用力,想要把我强行扯出车站：
先跟我回家,什么事我们回家再说好吗
我忍不住出声提醒他：
陆翊衡,这里是公共场合！你逼我也没用,我是不会跟你走的！
我的声音引来了周围人的围观。
即便他们看着陆翊衡身上的服装没有轻易阻拦。
但越来越小的包围圈已经说明了一切。
陆翊衡还不死心,拉着我的手贴上自己的额头：
晚柠,我真的知道错了,求你再给我一次机会行吗
我真的不想失去你！
是我错了！我混蛋！你打我骂我都行！只求你别走好吗
陆翊衡是个极度要面子的人,我难得见他这幅卑微的姿态。
可惜我没觉得感动或者怜悯,只觉得有点可笑。
我叹了口气：
陆翊衡,离婚报告我已经交上去了,我们以后也不要再彼此纠缠了。
不！我不要！
陆翊衡摇着头,死活不愿意放开我的手。
我冷眼看着他的悲戚,不为所动。
广播里已经开始播放火车即将发车的信息。
我回头看向上车的方向,陆翊衡再次紧张了起来。
好像一旦松手,我就会彻底离开。
见他还在纠缠,我灵机一动,指着他背后大喊：
何皎皎！
他果不其然回头,我立刻甩开了他的手以最快的速度跑向了上车的方向。
陆翊衡在身后大喊着我的名字,却只能眼睁睁看着汹涌的人场,将我们隔得越来越远。
我死死地护住身上的书包,在上车那刻彻底放下心：
阳阳,我们回家了。
8
陆翊衡失魂落魄地走出车站。
听到远处火车出发前的鸣笛声,再也忍不住,缩在车里哭了出来。
大院里,一切好像什么都没有变。
孩子们在院子里玩着老鹰捉小鸡,陆翊衡经过时再次红了眼。
推开屋门,客厅里空荡荡的,没有坐在桌前学写字的阳阳,也没有在厨房准备晚饭的我了。
陆翊衡瘫倒在木板床上,把头深深埋进了被子里。
一连几天,陆翊衡都没有离开房间。
他把自己缩在屋子里,抱着儿子折的一堆四合板。
每次他回到家,儿子都会拿着几张四合板小心翼翼地问自己：
爸爸,你能陪我玩一会吗
那是他是怎么说的呢
他说：
我很累,没空,你自己玩吧。
他记得儿子当时红着眼,吸了吸鼻子,却一滴眼泪都不敢掉出来。
小小的年纪,却有着异于同龄人的成熟和隐忍。
那一刻,陆翊衡的心突然刺痛了一下,两下......
越来越多的回忆涌上脑海,刺的他的心密密麻麻地疼。
他艰难地从床上坐起,却在下一秒,看到客厅处传来了暖黄色的灯光。
推开门,就见到阳阳惊喜地看向他手中那一堆四合板,笑着邀请他：
爸爸,你可以陪我一起玩吗
陆翊衡惊喜地点头,两人在地上玩的不亦乐乎的时候,抬头就看到我正坐在电灯下,手里为阳阳缝着新衣服。
下一秒,门外突然响起敲门声,陆翊衡一转头,就发现我和孩子都不见了。
陆翊衡焦急呼喊着我和阳阳的名字,可整个房间安安静静,再也没有人回应他。
敲门声越来越急促,随后传来何皎皎关切的声音：
阿衡！阿衡你在里面吗
门外,何皎皎裹着羊毛大衣,时不时凑到窗户面前向里面窥探。
陆翊衡用窗帘将房间捂得严严实实,想借此隔绝邻居们同情的目光。
却也在这不见天日的房间里,忘记了时间。
陆翊衡答应了童童,为了不让他被其他小朋友看扁,愿意假装他的爸爸在开学仪式上露一面。
阿衡,今天下午是童童报道的日子了,你说好了送他去学校的。
陆翊衡揉了揉发疼的额头,窗缝中透过的阳光打在他的脸上,让他忍不住眯起眼。
刚刚的梦太过美好,让他忍不住怀念,却也对打碎这场梦的敲门声,生出一些厌烦。
他撑起身,用干燥的手掌摸了一把脸,起身走到门口。
刚开门,就对上了何皎皎可怜的视线。
抱歉,皎皎,我今天不能陪你去了。
何皎皎眼神透出不解和无辜：
啊......可是你今天答应了童童......
陆翊衡揉了揉眉心,吐出口气：
阳阳没了,我没心情......
何皎皎眼神闪过一丝不满,但还是在努力为自己的孩子争取着以前唾手可得的陪伴：
可童童都已经和新朋友们说了,今天你会亲自去送他上学......
陆翊衡摆了摆手,满脸疲惫婉拒道：
你就说我出任务去了,以后有机会再和他的新朋友们见面。
这样的失约,在阳阳身上发生了无数遍,阳阳从未有过怨言。
他以为,所有的孩子都会和阳阳一样乖,可他明显高估了童童和何皎皎。
何皎皎仍旧不死心地劝说着：
可要是今天童童放了小朋友的鸽子,万一被同学说成撒谎精,以后谁还会跟他玩呀
小孩子之间的孤立很简单,一句话一件事一个承诺,只要违背,都能成为同学眼中的劣迹。
连带着被孤立很久很久......
陆翊衡眼中闪过挣扎和动容,在目光触及到空荡荡的书桌后,眼中的光彻底湮灭。
你走吧,再晚点童童报道时间要过了。
门外的何皎皎被再三拒绝,不满地嘟囔道：
一个小杂种死了就死了,那是他命不好,哪比得上我的孩子重要......
话音刚落,门从内侧被打开,何皎皎惊慌抬头,正对上陆翊衡冷若冰霜的眸子：
你再说一遍......谁是杂种
9
何皎皎结结巴巴,下意识后退两步：
我没说什么......你听错了......
见陆翊衡表情缓和了点,立马贴了上去：
今天对童童来说很重要,我们一起去学校吧！
陆翊衡将手臂从何皎皎身前抽出,语气平淡：
我已经说过很多遍了,我不去。
陆翊衡又想起在医院那天,他也是想现在这样,冷漠地警告姜晚柠不要玩争宠的把戏。
恨不得狠狠扇自己一耳光。
陆翊衡当着何皎皎的面关上了门。
何皎皎的心不断往下沉,失望和愤怒的感觉直冲脑门。
她恨恨跺了一下脚,语调恨意浮现：
要不是看在你是团长的份上,你以为我会这么低三下四地求你吗
真以为想给童童做爸爸的就你一个吗你不去多着是人去呢！
门内,背靠门坐着的陆翊衡听了这话,心中刚刚升起的一丝抱歉转瞬消失。
他难以置信地抱着头,不敢想自己竟然为了这样的女人,一次次伤害自己的妻子和孩子。
他低头沉默着,像是一座雕像,被满屋的愧疚彻底吞噬了。
次日,陆翊衡将换好的肉和米面放到背包里,准备坐车回家,何皎皎突然冲出来了。
童童在学校抢了同学的新书包,还扬言要是敢告状,就打得他满地找牙。
新学校可没人会惯着他,同学们你一言我一语还原了事情经过。
老师当即决定让家长把孩子领走,学校不收了。
何皎皎听完,第一时间找到陆翊衡,希望他能用自己的职位把这件事压下去。
但陆翊衡像是换了个人,听完何皎皎讲完事情的来龙去脉后,平静回复了一句：
学校有学校的规定,我也没办法。
何皎皎死死抓着他的手,眼眶瞬间红了：
阿衡,我求求你帮帮我,只有你能帮我们了。
要是童童被退了学,他这辈子就毁了,以后我们娘俩可怎么活啊！
阿衡,我求求你,你要你肯帮我过了这关,以后让我做什么都成。
陆翊衡看着面前梨花带雨的何皎皎,心中升起一丝燥意。
何皎皎每次都是用眼泪博取他的同情,让他一次次不顾一切抛下我们母子俩。
这与我的性格截然不同。
在他的印象里,哪怕是天塌了我都能笑着告诉他：会有更高的人顶着。
我一直像个乐观的小太阳,直到后面......阳阳死了......
想到这,陆翊衡脸上的神情再次变得冷淡：
既然犯了错,就要接受惩罚。这件事我不会管。以后关于童童的事,我也不会再管了。
说完,陆翊衡上了车,头也不回离开了。
他此刻迫切地想要再见我一面。
哪怕......我再也不会原谅他......
10
三天后,陆翊衡终于回到了乡下的家。
天空淅淅沥沥下起小雨,陆翊衡紧抿着唇,心里也像是受了潮一样,感到不适。
越接近家门口,心中的不安就越发强烈。
印象中充满生机的小院如今死气沉沉,只有微弱的烛火在窗户上映出摇曳的剪影。
我呆做在灵堂里,恍惚看到了陆翊程的身影。
虽觉不可能,但想起儿子的嘱托,我还是擦干眼泪走去确认。
男人满身泥泞地站在门口,正要进门,却被我用力推搡出去。
你来做什么！
陆翊程浑身颤抖地看着灵堂,重新看向我时眼眶已经通红：
晚柠,让我见儿子一面,我是他的爸爸啊......
我嘲讽一笑,挡住他的视线：
可儿子并不想见你。
早在你错过儿子最后一个生日那天,他就不愿意再见你了！
说完,我关上门,留下最后一句：
陆翊程,你根本不配做阳阳的父亲。
陆翊程一遍遍呼唤着我和阳阳的名字,最后甚至带了哭音。
雨越来越大,门口的那道身影却始终不肯离去。
陆翊程撕心裂肺的哭声伴随着雨声响了整夜,可我却没有半点心软。
我对陆翊程的感情早已随着儿子的离开消耗殆尽。
后面几天,陆翊程始终远远站在外围,看着院子里的灵堂落泪。
即便邻居她们同情为他说尽好话,我也没有让他靠近半步。
阳阳,你的最后一个愿望,妈妈一定会做到。
我砍了院子的枣树,当着陆翊程的面丢到了路旁。
满树的枣子滚落在地上,陆翊程双眼猩红,当晚便离开了这个地方。
半年后。
家中的学堂传来郎朗读书声：
春眠不觉晓,处处闻啼鸟......
陆翊衡循着熟悉的声音望去,恰好看到我正拿着课本站在讲台上。
将阳阳下葬后,我应聘了小学老师。
我的阳阳上不成学了,但村里的孩子他们还有机会。
下课我正抱着教案走向办公室,就见到走廊尽头,陆翊衡一身笔挺的军装站在那里。
除了淡青色的胡茬给他脸上平添几分沧桑,好像一切都像以前那样。
我转身准备离开,陆翊衡却几步赶上拉住了我：
晚柠,我没想到你还会教书......
我嗤笑一声：
是啊,早知道我自己会教书,就不带阳阳去城里了,到最后都没个学上。
陆翊衡尴尬地摸了摸鼻子：
晚柠,我知道你还在生我气,应该的。
我已经和何皎皎彻底划清界限了,你能不能再给我一次机会,别不要我......
他的言辞恳切,眼中隐含泪光：
求你了......
我平静望着远处的山坡,摇了摇头：
陆翊衡,放手吧,我们回不去了。
我仰起头,盯着他略有失神的眸子,眼底闪过凄凉：
如果你真的后悔,那就好好报效国家,起码在阳阳心里,你还是那个保家卫国的大英雄。
陆翊衡,别再让我们的儿子失望了。
说完,我不再理会失神的陆翊衡,快步走向了教室。
陆翊衡红着眼站在原地失神很久,才慢慢转过身走出院子。
后来的三十年。
我驻守乡村,教书育人,再也没离开。
而陆翊衡没有再打扰我,只是每次出现都会静静站在教室外听我讲完一堂课。
再在窗台上留下一枚军功章。
后来,陆翊衡没有再出现。
只是他的战友每年都会在固定的时间,给孩子们送来一些上学的礼物。
六十岁,我站在讲台上讲完了最后一堂课。
下课前,我看向窗外的山坡。
繁盛的桐花树下,葬着我的孩子。
阳阳......
妈妈想你了。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