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晚的节目,安排得如行云流水:吃饭、唱歌,摇骰盅,喝酒。到了夜里一点,大家醉意渐浓,男男女女差不多都抱作一团。确切地说,程一达与张小姐没有醉。因为她一点酒都不沾,所以他也只小喝。他们在里间惺惺相惜,互吐衷肠。
她告诉他,她其实姓章,名艳。真实姓名一经报出,心曲也随之和盘托出。
章艳今年23岁,大学刚毕业,来自巴山市郊区的一个小镇。一听说是大学生,程一达心里有点震惊,一方面是对她的同情与怜悯,一方面是为自己看中这样一位有“品位”的小姐而沾沾自喜。
“找份工作吧,我来帮你找份好工作。”他把脸贴在她脸上。按照他的实力,这点事不算事。
“不是我不想找工作。我也想过平常的生活。”
“那为什么?”
“——穷,家里穷,你知道吗。我哥为了能让我继续读大学,这几年在外面拼命打工,赚的钱全部贴给我还不够,家里父母亲年老多病……。”
“这是很多农村子弟的困境,上大学,一年少说也要一两万吧。”程一达深有同感,他是见多识广的政府官员,他对这些不会不清楚。
“31岁了,我哥,还未结婚。”
“那你就更应好好工作,有出息,报答你家人啊。”
“说得容易。我现在最大的愿望就是攒点钱寄回去,把家里房子盖好。没有房子,我哥一辈子也不可能结婚。只有我哥结婚了,我才安心。了结这个心愿后,我就找一份工作,一份普通的,能养活自己的工作,安心平静地生活。”
“家里人知道你做这个吗?”
她摇头,眼神并不回避他。
“你这样会毁了自己。”
“不毁我,就得毁我哥。”她哭了。
程一达个人出身也是大学生。可由于时代不同,他是那个时代的骄子。国家给他包了一切:人民助学金、学费、工作分配。转眼间,时势变了。有人算过,按目前农村的收入,供养一位大学生所需的费用,一个农民至少需要35年的劳动。而这仅仅是读书,工作呢?大学生出来面临另一个难题就是找工作难。同是大学生,有一个好爸爸,有一个有钱有势的爸爸,那绝对是找到好工作的保证。对于农民子弟来说,这又是一道坎。程一达甚至想,按照他自己的家庭,如果是现在毕业,也只能在社会上找些不稳定的工作。要想真正意义上的翻身,不知要等到猴年马月。
“不必难过,其实人嘛,什么时候都不是一帆风顺的。何况,你现在不是好好的吗。有了我,我可以帮你,啊?”程一达把她搂在怀里,像哄一个不肯上幼儿园的小孩。
梁兴邦似醉非醉——迫不及待地拉着那个刚才章艳叫来的小妹,上楼的房间里去了。房间是刚刚许国辉开的,每人一间,在七楼。梁局长在家里是有名的“妻管严”,而在外人看来,家庭相当美满幸福。如果说程区长在这种场合是寻找精神上的寄托,那么他是在猎取一种纯粹的刺激。是的,男人也有男人的不同。
程一达和章艳相拥着走进了七楼的房间,各有各的心事。
对于他来说,不仅将要得到生理上的满足,而且还要得到他很久以来一直寻找的东西。至少他自己这样想。曾经,他妻子由默给过他,也曾经,丽娜给过他。至于章艳,心情就复杂得多。身边这个男人,好像是几个月以来所有逢场作戏中的一个。而更多的是,像一个商人找到了一份大额订单,以及在订单后面,还看到了额外的商机。
他对她,有了感情,或者说,决意要培养和寻找这种感情。她对他,说不上感情,至多好感。他拥吻她,她不是很热烈地应着。
裙子和内衣是他帮她解开的,丝丝的女人体香沁进他的每一处神经。他在欣赏着一个造物主的佳作,她也在欣赏着,欣赏他的沉醉与忘形。浴室那面大镜子里,他从后面抱着她,一手拢住她的乳房,一手抚着她丰腴的大腿。花洒下的水花喷在白嫩的肌肤上,形成一颗颗圆润明亮的珍珠,无声地滚落。
也不知是什么原因,他今晚状态出奇的好。他甚至想,如果隔三岔五有一回这样的状态,丽娜肯定会三思而行。
她被调动起来了,继而一点一点地被征服,整个人好似要全部挥发了……
“你太美好了。”他瘫在她身边说。
“是你太厉害了。”她侧转过身来搂他的脖子。
“从现在起,你应该只属于我,完全属于我,懂吗!”
“谁不想在大树底下,可眼下……”
“剩下的事你不用管。明天一早你就跟我回江湾市。一切会有人给你安排。”
“这么急?过几天吧,过几天我自己去找你。”她以为他一时冲动,敷衍着他。
“怎么,信不过?”
“不是,你别误会。你得给我两天时间,让我把这边的事处理一下吧。”其实她怕他冲动过头,如果找她过去玩几天,腻了后甩了她,她还真不知重新去哪找落脚点。
“那好,两天,就两天。不过,不过这两天不许……”他一翻身故意重重地压着她。她被压得有点喘不过气来。“听你的,听你的,行了吧。”如果冷却了几天,他还是这样热切地求她,那就认了吧,她想。
第二天从青萍城回来,车子一路春风。程一达如一个收获颇丰的渔夫,摇着他的舢舨悠悠而归。许丰富没有同车回来,他还在青萍城跟踪那个案子。程一达刚跨进自己办公室,特大的喜讯就来了。他放下电话,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刚才市财政局向他通气,东风南路改造工程第一笔2000万元经费已如数划出。
“这不会是偶然吧。”程一达头一天认识她而在麻将台上横扫千军历历在目,现刚刚得到了她又来了这个好消息,他真是又惊又喜。此刻他摇着那张大班椅,“她,真的旺我啊!”并暗下了一个决心。
然而当程一达把自己的想法与许丰富一商量,遭到了坚决的反对。当时是在程区长办公室,刚商量完了工程的事。
“没错,她能助旺我。”程一达似是自言自语,又是重申刚才的理由。
“程区,如果换一个女人,我支持,但她,一个按摩女,传开去有损你的身份。我不反对玩玩,但要与她长期相好,我认为不妥。”
“你安排好了,她就不再是按摩女了呀。”
“就是内部大家兄弟知道了,都不爽。哪有堂堂一个区长找‘鸡’做老二的——我看我帮你物色一个正当的,雅一点的,在写字楼上班,大学刚毕业,人长得水灵清秀,绝对高贵相。”
“咳,不要哆嗦。那个,上次你不是带来不见过啦,我没感觉,对她。这种事,感情这种事,微妙得很。就是小章了,不变。”
“我不去,要去你另叫人去。程区,我们是一条船上的,有一句讲一句。”
“其他事可商量,这个事绝对不改变。去,叫文重下午去。”
“笃笃”的敲门声响起,“进来”。程一达抬头向门口张望。进来一个中年男子,皮鞋和头发都油亮油亮,一张肉脸堆满笑与恭敬。许丰富不认识他。他望了望许丰富,对程区欲言又止,很想找一个可以说点秘密的机会。程区长看懂了他的心思,“自己人,有什么事说吧。”
“上次……上次石河砖厂的事,搞妥了……,对,顺便上来看看程区。”他一改刚才明快的笑脸,站在那里小心翼翼地说,“我不坐了,我还有事,你,你进来一下……”他示意程区进里间。
“嗐!有什么事快说嘛,婆婆妈妈干什么!这是你张所长的性格?”程区长有点不耐烦的样子,“介绍一下,这是富哥,这是石河镇国土所张所长。”
两个男人互相握手,点头而笑。许丰富主动递过烟,于是打火机蓝色的火苗在三个人的嘴边轮流闪过,随之是袅袅的烟雾,慢慢在屋子里弥漫开去。张所长还是没有坐下的意思。趋向程区长宽大的办公桌前,从腋下皮包里抽出一个鼓鼓的牛皮信封放在桌面上,“程区,这是砖厂蔡老板的一点心意……我不坐了,我有事,改天坐。富哥,你们坐,我走了。”说完轻轻地退出。
程区长笑笑,脸上没有更多的表情。
“文重没时间就叫许刚去。”程一达没等那人出门,迫不及待的吩咐着。好似那个张所长根本就没来过。而对桌面上那包“东西”,程一达只是机械地拉开抽屉,拨了下去,看不出有一点上心的样子。
“要不,过几天再说。”看得出,许丰富真的是从内心上不愿意程老板做这样一件事,只好再用缓兵之计。
“一天也不能等。我看中的女人,一天也不能再让她在那种地方!”他有点火了,“你不去,我去。”
“……还是我叫人去吧,你去,你的司机去,都不好。”说完许丰富低头喝茶,一种无可奈何的表情。
其实,许丰富不是不想为他跑这件事,而是有他的心思。在他眼里,那个女人至多是“鸡”,“鸡”这东西,玩玩可以,真正沉下去,对谁都不利。不要说名声不好,单是从生意、官场意头上看,他就不认可。这些日子以来,他连续行衰运,他内心顾忌很多。然而程一达一意孤行的要迎这样一位小姐,值得玩味的是,恰恰也是因为“意头”。
许丰富悻悻地告辞,表情木木的,内心极不情愿,也极不愉快。
从此,程一达有了两个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