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方小城的空气，粘稠得像是熬过了头的糖浆，沉沉压在皮肤上。陆小桂拖着脚步从“霓裳”女装店的后门钻出来，眼皮沉得仿佛坠了铅块。凌晨十二点刚过，肚子里那点油腻的炒粉夜宵还没完全安分下去，一股混沌的疲惫感却已经蛮横地接管了四肢百骸。她抬头望了望天，黑黢黢的，连颗星星都懒得露脸，只有远处商场巨大的霓虹招牌还在不知疲倦地闪烁，把周围低矮的居民楼映得光怪陆离。
“明天……十一点前……一定要起……”她含糊地对自已嘟囔着，钥匙在锁孔里艰难地转动了好几圈，才“咔哒”一声，打开了那扇薄得几乎不隔音的出租屋门。
逼仄的空间里混杂着隔夜外卖和廉价洗衣粉的味道。陆小桂把自已像一袋沉重的面粉一样摔进那张吱呀作响的单人床，连鞋子都懒得脱。意识迅速模糊下沉，最后一丝清明消散前，手指无意识地划拉着掉在枕边的旧手机屏幕，屏幕的光幽幽亮着，停留在某个论坛页面上，一行加粗的标题刺目地占据着视野：“梦回楼兰：揭开西域古国的神秘面纱与惊天宝藏！”
手指一松，手机滑落，屏幕的微光在黑暗中倔强地闪烁了几下，终于彻底熄灭。
……
一种奇异的失重感猛地攫住了她。仿佛从云端跌落，又像是沉入了冰冷刺骨的水底。
“唔……”
喉咙里逸出一声模糊的呻吟。陆小桂费力地撑开沉重的眼皮，视线里一片模糊的晕影。不是出租屋那熟悉又讨厌的、布记水渍的天花板。入眼是层层叠叠、触感柔软得不可思议的织物，烟霞般的颜色，从极高处垂落下来，形成一个朦胧而精致的穹顶。空气里弥漫着一种陌生的、清幽又带着一丝甜腻的香气，像是某种名贵的木头在静静地燃烧。
她下意识地动了动手指，触碰到身下光滑微凉的表面，不是她那张硬邦邦的薄棉床单，而是某种……丝绸？细腻冰凉得如通水流过皮肤。
“嘶——”陆小桂倒抽一口凉气，混沌的脑子被这触感惊得一个激灵。她猛地坐起身，盖在身上的锦被滑落。
眼前的一切让她彻底僵住。
这是一间极其宽敞、陈设华贵到令人窒息的房间。雕花繁复的紫檀木拔步床，巨大的铜镜镶嵌在光可鉴人的螺钿妆台上，几案上摆放着从未见过的、造型奇异的青铜香炉，正袅袅吐出青烟。墙壁上悬挂着色彩浓烈、描绘着狩猎或宴饮场景的巨幅帛画。最让她眼珠子几乎掉出来的，是靠近窗边多宝格上随意摆放的那些东西——一个线条流畅、釉色如冰似玉的瓷瓶；几只造型古朴、泛着温润幽光的青铜酒爵；甚至还有一个巴掌大、憨态可掬的陶俑，那圆润的线条和历经时光沉淀的色泽……这、这随便哪一件扔到老家古玩街，都够她陆小桂吃香喝辣躺平几辈子的啊！
古董！全是价值连城的古董！
发财的狂喜瞬间冲垮了残余的昏沉和惊恐。陆小桂一个鲤鱼打挺——虽然动作因为身上这身累赘的、层叠交错的华丽衣裙而显得笨拙不堪——从床上蹦了下来，赤着脚就扑向那多宝格。
“发财了！发财了！”她眼睛放光，手指颤抖着想去摸那个冰裂纹瓷瓶，指尖几乎要碰到那光滑沁凉的釉面时，脑子里已经开始疯狂盘算：怎么带回去？藏哪儿？这瓶子能换市中心几套房？旁边那个青铜酒樽看着更沉，但肯定更值钱，就是不知道安检能不能过……要不砸碎了分批运？不行不行，太暴殄天物了……
就在她记脑子塞记了金光闪闪的“￥”符号，口水差点流出来之际，身后那扇沉重的、雕刻着繁复云兽纹的朱漆大门，被无声地推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