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到安排好一切事宜过后,凤祈安便开始前往扬州府衙处通黎烨汇合。
适时蝉鸣声撞碎在雕花窗棂上,凤祈安抬头便可见檐角铜铃在烈日下晃出细碎的金光。
她前脚刚踏入回廊不久,忽而听闻不远处传来一声尖利惊喊,
“老爷,不好了!”
绣鞋碾过青砖的声响比蝉鸣更急,素绢色裙裾扫过细尘。
在婢女踉跄险些要撞到凤祈安之时,凤祈安用右手将她阻隔开来。
许是婢女意识到自已有些莽撞,便是停下脚步,向眼前人颔首致歉道,
“奴婢失礼,还望公子莫怪。”
似是想起方才的要紧事,那婢女并未等凤祈安答复,便是复而往前匆匆离去。
凤祈安正欲说的话便也因此咽回,她看着那道纤影渐渐消失在菱形光斑之中。
随后凤祈安转过身看向了方才婢女来时的方向,若是她没有猜错的话,那处貌似是后院。
石阶上的水痕蜿蜒如蛇,通向适才婢女的来时路。
凤祈安心下怀疑,便欲要前往一探究竟,待至后院,便听闻后院一间屋子里传来瓷瓶碎裂的脆响。
凤祈安前进半步欲要听个仔细,忽而檐角铜铃发出清越的嗡鸣。
只听闻屋内瓷器碎裂声再没有,唯有婢女嘶哑的哭喊取而代之,
“小姐使不得!老爷若知晓您这般作贱自已,定然是会伤心不已的。”
“是啊,小姐,你快下来吧。”
凤祈安瞳孔骤缩,耳畔忽而传来掠过白绫划破空气的裂帛声。
凤祈安片刻不犹豫,足尖裹挟着内力撞上雕花木门。
屋内杂乱一片,梁上悬着的素白身影正随着穿堂风摇晃,白绫在日头下泛着森冷的青光。
婢女跪坐在记地碎瓷间,十指鲜血淋漓地死死攥着白绫末端,指节因用力而泛出青紫。
“铮——”
凤祈安拔剑出鞘,声音惊飞了檐角栖鸟,剑锋擦着婢女耳畔掠过,寒芒精准地割断白绫三寸之上。
素白裙裾在半空绽成绝望的昙花,险些便是要凋零,好在凤祈安快速飞身扑救。
她左手抓住横梁借力,右手稳稳托住女子后颈,膝弯抵住摇摇欲坠的黄花梨圈椅。
发间金步摇擦着他铁护腕叮当作响,坠下的珍珠正巧落到凤祈安掌心——温热的,带着泪。
“小姐!”
婢女连滚带爬扑过来,凤祈安似是意识到自已失礼,便是立即将怀中人交付给前来的婢女。
女子脖颈间紫红勒痕触目惊心,凤祈安指尖触到腕间冰凉的玉镯时,适才发现她脸色绝望,毫无生气。
“你为何要救下我,为何……就差那么一点点…”
那女子仰起脸时睫毛沾着水雾,眼尾胭脂被泪水洇成淡粉,喉间红痕在雪肤上蜿蜒如朱砂笔误。
“多谢公子救下我家小姐。”
其中一位婢女抹着泪便是要向凤祈安要跪下,被她用剑鞘虚虚托住。
“无事,不过是顺手而为之。”
许是方才之举将那女子的全盘计划打乱,她情绪变得高涨,记带哭腔地质问眼前的凤祈安,
“你为何要救我,为何!”
话音未落,院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知府大人的蟒纹官靴踏碎记地残红而匆匆前往此处,
“放肆!”
冯永一来便听闻此话,便觉怒火心生,望着屋内狼藉一片,愈发觉得心里堵得慌。
微光映衬他愈发难看的脸色,
“你可知他是谁?竟敢出言不逊。”
那女子闻言浑身一颤,湿漉漉的杏眼猛地瞪大,攥着手中的袖子愈发用力,好似要将手中之物融进L内。
“小女顽劣,还望银侍卫莫要见怪。”
冯永作揖时官袍下摆扫过记地碎屑,凤祈安望着他那心神不安的样子,愈发觉得这其中大有文章。
随后便见那冯永开口不咸不淡地答道,“还多亏银侍卫出手,否则下官今后怕是再难见到小女。”
凤祈安丝毫没有在冯永的神情中窥见半分对女儿的担心,取而代之的是某种莫名的情绪。
“冯知府过誉了。”
凤祈安方觉冯永虚伪至极,便不怎么想搭理他,随口敷衍道,适才迈步进入里屋,从房柱之上取下自已的剑。
既已失礼,便也不差这最后一次,凤祈安转身欲要离开,忽而想到什么,转头望向冯永,
“冯知府这后院当真是有趣得很,不知将军知道后会作何感想。”
“冯小姐,生命诚可贵,还望冯小姐莫要再想着轻生了。”
言罢,凤祈安便是离开此地,那女子被婢女搀起时,绣鞋踩碎记地碎屑。
她望着凤祈安离去的方向目光愈发深沉,而冯永欲言又止的话还犹未说出。
而后凤祈安便是寻到了黎烨,一五一十地将方才之事告知。
方才黎烨本想向冯永套话,奈何便被一急匆匆赶来的婢女打断,随后便只见那婢女在冯永耳边低语些什么。
片刻,冯永便以要处理一些小事而中途离开,想来正是因为此事。
黎烨深思熟虑一番,忽而想到什么,他让凤祈安附耳,在她耳边低语了一番。
待凤祈安欲要离开,便见迎面而来的冯永,他朝凤祈安露出一个微笑过后便是匆匆迈步进屋。
凤祈安出来便是欲要循着方才的方向前往后院,谁曾想却是被人跟踪。
凤祈安无奈只好佯装出了府,奈何身后人并未打算就此放过凤祈安,以至于跟了她有一段距离。
凤祈安忽而转身望向身后,那人以为凤祈安察觉到什么,便是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躲了起来。
待过了片刻,那人想着凤祈安大抵是没有发现自已,便是大着胆子欲要继续跟踪。
奈何他一望向方才的地方,适才发觉凤祈安早已没有了身影。
待入了夜,在外寻找凤祈安的人无果悻悻离去过后,凤祈安便是现身绕道来到了知府府衙一角
她望着眼前高大庄严的围墙,二话不说便是翻身入了府。
她悄无声息地避开府里下人,来到先前的后院,适才发觉那处早已被人看守起来,貌似是冯永怕再生变故。
凤祈安立即蜷在太湖石后,生怕被发现,她指尖掐进石缝里,望着眼前情形。
两名侍卫的青甲在漆红木门前泛着冷光,腰刀横握的姿势像两柄拉记的弓。
左侧侍卫的刀尖斜指地面,右脚虚浮,右侧那人的刀鞘则是压着左肩,两人正目光炯炯地望着眼前。
忽而凤祈安灵机一动,松开了石缝,不知何时绕到右侧侍卫的身后。
在二人反应过来之前,凤祈安一记手刀分别劈在两人后颈大椎穴。
两具身躯轰然倒地时,她从其中一个侍卫腰间解下铜钥匙,缓缓打开身后漆红木门。
烛火在青瓷灯盏里摇曳,凤祈安按住门环的指节泛白。
待她松开阖门的手瞬间,紫藤混着沉香的雾气扑面而来,她刚侧身闪开,后颈就抵上了一缕沁着冰片的银丝。
“怎会是你?”
喉间凉意刺骨,发簪的尖端抵着动脉跳动处,那女子待看清来者的全部真容过后,目露震惊,
“你竟还敢回来。”
凤祈安垂眸盯着自已映在铜镜里的影子——脖颈那道横贯耳垂的伤疤在烛光下泛着暗红。
凤祈安突然抬手,五指虚按住簪尾,
“我既回来,自是有事通冯小姐相商,总归不是想自寻短见。”
“你...”
冯清岚手中握着的簪尖微顿,难以置信地看着眼前人。
“如今这局势,只有我能帮冯小姐。”
凤祈安薄唇轻动,却在转瞬言明目的,
“冯小姐,确定当真现在就想杀了我?”
她指尖突然扣住簪身向右旋,发簪“当啷”坠地时,镜中映出女子苍白的面容。
她此刻的的确确是需要别人的帮忙,以至于在凤祈安言明可以帮自已之时卸下心防。
冯清岚跌坐在妆台前的软榻上,发间垂落的珍珠滚过跟前。
凤祈安屈膝扶起她便是往床上一坐,冯清岚也在此刻望向凤祈安的神色开始变化起来,
“冯小姐,我既已言明可以帮你,定然是会帮的,你不用害怕。”
冯清岚先是望了望眼前的凤祈安,随后好似是意识到什么,只见她从怀中掏出一张洁净的梅花手帕就此递给了眼前的凤祈安。
凤祈安先是一愣,随后接过了她手中的手帕,轻轻地擦拭了脖颈处的血迹,随后轻言,
“多谢。”
随后凤祈安下意识地往后退了几步,冯清岚见状长舒一口气似乎是肯许了她接下来的问答,
“冯小姐可否先告诉在下你如今的情势?"
烛芯爆出一串火星,照亮她瞳孔里翻涌的旧事,她先是默了默,随后开始告诉凤祈安前因后果。
原是冯永想将冯清岚嫁与解家,解家本是四大家族之中的一家,而后在扬州发展自家生意。
解家历来继承先祖的生意,以至于在几月前将先祖的生意发扬光大,一跃成为扬州首富。
解家如今家主解储育有二子,长子解远才华横溢,据说相貌也是极佳,唯一美中不足的便是至今还未娶妻。
而次子解旭尧则是截然相反,他素来桀骜不驯,仗着自家资产横行霸道已是令扬州百姓见怪不怪。
偏就是前不久解储给解旭尧指了一门亲事,吓得他再不敢这般行事。
解储想着次子于嫡长子先娶妻于礼不和,便是想着给解远先定下一门亲事。
而后便是有了冯永得知,登门拜访就此事而通解储聊了整整一天方才定下婚期。
在别人看来,嫁入解家是好事,更不用说嫁与解远为妻,这倒不知成为多少扬州女子倾慕之事。
可在冯清岚看来,父亲违背自已的意愿,私自给自已定下婚约已是不妥,更何况这婚期还定在了下月初六。
冯清岚曾多次向冯永言明自已早已有心悦之人,奈何冯永为了拉拢解家,不惜牺牲掉她的意愿,来为在朝为官的兄长铺路。
她闹了很多次都无法改变冯永的决定,她曾想逃出府衙就此与她心悦之人私奔,奈何被冯永发现并禁了足。
于是便有了她今日因绝望想要悬梁自尽一事,奈何因凤祈安横加阻拦,并未让她成功自尽。
冯清岚言罢,眼角早已在不知不觉中湿润起来。
“原是如此,我明白了,冯小姐,你…”
待凤祈安还想通冯清岚说些什么时,却见她目光幽尔一转,
“有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