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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死死盯着她发红的眼眶,突然笑出了声。
多讽刺啊——
当年爹常说红瑛实诚,如今这实诚人却连撒谎都不眨眼。
堂屋窗棂后,分明闪过一角熟悉的藏青色。
紧接着,李耀堂从灶房钻出来,身上穿着我那件藏青呢子大衣。
那是爹托上海亲戚捎来的。
他粗着嗓子嚷:林向阳你别欺人太甚!
我一把扯住大衣下摆:脱下来!
李耀堂死命挣扎,刺啦一声,衣襟裂开道口子,露出里面缝着的蓝布内衬。
王桂花也举着烧火棍冲出来:反了天了!
她抡起棍子就往我头上砸,我侧身一躲,她收势不及,直直朝前栽去。
眼前就是石磨棱子,我下意识伸手去拽她胳膊,王桂花也慌慌张张扑过来要扶。
就在我俩的手快要碰到一起的瞬间,王桂花突然脚下一滑,顺着台阶滚了下去。
在场所有人都没来得及反应,就听见砰的一声闷响——
王桂花的后脑勺正正磕在院角的石磨棱子上,花白的发髻顿时被鲜血浸透,在雪地上洇开一大片刺目的红。
整个院子霎时静得可怕。
杀、杀人啦!李耀堂突然尖叫,一把拽住赵红瑛,红瑛姐!快去找大队长!
我蹲下身想探王桂花鼻息。
手指刚碰到她脖颈,就被赵红瑛狠狠推开。
别碰我娘!她眼睛瞪得凸出来,林向阳!你害死我娘!
半小时后,我被五花大绑押进公社革委会。
隔着窗户,我看见李耀堂在跟治保主任比划,边说边抹眼泪。
赵红瑛蹲在台阶上,把脸埋在掌心里,肩膀一抽一抽的。
公社的拘留室原来是粮仓改的,墙角的耗子洞还嗖嗖漏风。
我裹着单薄的棉袄蜷在条凳上,听见外头几个乡亲压着嗓子议论:
可惜喽......好好个状元苗子......
听说王桂花当场就断气啦!
听到这里,我猛地起身,拍响铁门:我要见县公安局王局长!
王局长是我爹最要好的战友,现在能救我的人只有他了。
没想到晌午时分,王局长就来了。
他一见我就笑了:你是林家小子老林当年背着我爬出战壕,这份情我可记着呢。
我喉咙发紧,急道:王叔,这事有古怪。
我明明扶住了王桂花,可她突然脚底打滑——太蹊跷了!
王局长眼神骤然锐利:我这就申请尸检!
没等太阳落山,王局长就皱着眉头回来了。
他摘下大盖帽往桌上一搁,气愤道:赵红瑛那女人,死活不同意尸检,在公社办公室闹绝食呢!
我心头咯噔一下。
若是没古怪,怎会死活不肯验尸
这更加确定了我心中的猜想。
见我皱眉,王局长低声安慰:别急。我已经连夜往省厅打了报告。
我刚刚提起来的心,这才落了下来。
三天后,公社大喇叭突然中断了日常广播,刺耳的电流声里传来通知:全体社员注意,现播送县公安局特别通报......
我踮脚从拘留室的小窗往外看,只见两辆绿皮吉普车卷着黄土驶来。
王桂花的遗体被摆在打谷场中央的条凳上,盖着块洗得发白的门帘。
法医老陈戴着胶皮手套,准备当众验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