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墨川把网兜放在桌上。
两个黄桃罐头,一包白糖,还有盒印着红十字的退烧药。
“李主任给的。”他简短地解释,目光在她脸上巡视一圈,“还难受吗?”
程暖阳摇摇头,正要说些什么,周小军已经欢呼着扑向罐头:“黄桃!爸你最好了!”
周墨川单手按住儿子,从兜里掏出个油纸包:“先吃这个。”
油纸里是三个热腾腾的肉包子,表皮渗着油光。
程暖阳这才注意到他眼下的青黑,显然是一夜未眠。
“你......”她嗓子发紧,“要不要休息会儿?”
“我今天请假了,但是厂里有急活只能去一趟。”周墨川转身去舀水洗脸,水珠顺着他锋利的下颌滑落,
“现在已经休息了,所以回来了,快去躺着吧,今天我来。”
程暖阳靠在床头,身上裹着厚厚的棉被,手里捧着刚盛出来的黄桃罐头。
周小军坐在床边的小板凳上,手里也捧着碗。
他两条腿晃啊晃,眼睛亮晶晶地盯着她。
“你什么时候能好呀?”他歪着头问,“我还等着你教我蒸鸡蛋糕呢。”
程暖阳笑着揉了揉他的小脑袋:“再过两天,好不好?”
“那说定了!“周小军伸出小拇指,“拉钩!”
程暖阳正要伸手,忽然一阵头晕,手里的碗差点没端稳。
一只骨节分明的大手从旁边伸过来,稳稳地接住了碗。
“别乱动。”周墨川不知什么时候站在了床边,眉头微蹙,“烧才刚退。”
他穿着深蓝色的工装衬衣,袖子挽到手肘,露出结实的小臂。
程暖阳的目光不自觉地落在他线条分明的手腕上。
“我没事......“她小声辩解,却被他一个眼神堵了回去。
周小军看看爸爸,又看看程暖阳,突然跳下板凳:“我去给倒水!”说完就蹬蹬蹬跑出了房间。
房间里一下子安静下来。
周墨川在床边坐下,舀了一个黄桃,递到她嘴边。
“我自己来......”程暖阳耳根发热。
“你手在抖。”他语气平静,却不容拒绝。
程暖阳红着脸,小小的咬了一口,能感觉到他的目光一直落在她脸上,灼热又克制。
“昨晚......”她犹豫着开口。
周墨川的动作顿了顿:“怎么了?”
“谢谢你照顾我。”她声音很轻,“还有......换衣服的事。”
空气突然变得粘稠。
周墨川的耳尖肉眼可见地红了,他别开视线,喉结滚动了一下:“你发烧出了很多汗。”
“我知道。”程暖阳抿唇笑了笑,“所以谢谢你。”
周墨川没说话,又将勺子递了过去。
这次他的指尖不小心碰到了她的唇,两人同时一颤。
“爸!水来啦!”周小军的声音由远及近,打破了这一瞬的暧昧。
小孩小心翼翼地端着一杯温水冲进来,献宝似的举到程暖阳面前:“我加了蜂蜜!”
“谢谢小军。”程暖阳接过杯子,突然一阵咳嗽,手一抖,水洒在了被子上。
周墨川立刻接过杯子,另一只手扶住她的后背:“你先躺下。”
他的掌心温热,隔着单薄的里衣传来令人安心的温度。
随后周墨川将这湿了的被子拿走,换了东屋他的被子。
程暖阳顺从地靠回枕头上,闻着带有周墨川味道的被子,突然觉得眼皮发沉。
“困了?”他的声音放得很轻。
她点点头,意识已经开始模糊。
朦胧中,感觉有人轻轻拂开她额前的碎发,然后是周小军压低的嗓音:“爸,阿姨睡着了吗?”
“嗯。”
“那我们还蒸不蒸蛋糕了?”
周墨川的声音里带着罕见的温柔:“等她好了,我们一起做。”
“好!”周小军欢快地应着,“那我先去把鸡蛋数好!”
脚步声渐渐远去。
程暖阳感觉有人替她掖了掖被角,修长的手指在她脸颊上停留了一瞬,像是想触碰,又克制地收了回去。
“快点好起来。”她听见周墨川低声说,声音轻得像是叹息。
程暖阳的病终于好了。
清晨,她站在院子里深深吸了一口气。
有一种身体的掌控权终于被拿回来的感觉。
厨房里传来锅碗碰撞的声响,周小军正踮着脚往灶膛里添柴火,小脸被火光映得通红。
“水烧好啦!”看见她站在门口,小孩兴奋地挥舞着火钳,“爸说你要多喝热水!”
“好!”程暖阳笑着走过去,揉了揉他的脑袋,把水接过来咕嘟咕嘟的喝完了:
“咱们今天做点特别的。”
她从碗柜深处取出一个布包,层层打开,露出里面珍贵的黄油。
这是周墨川好不容易托人带回来的,周小军眼睛瞪得溜圆,他哪见过这玩意啊。
“这是要做什么呀?“
“黄油小饼干。”程暖阳系上围裙,“明天你给托儿所的小朋友分一分。”
面团在她手下渐渐成型,周小军趴在桌边,目不转睛地看着。
小孩突然开口,“你生病的时候,爸可着急了。”
程暖阳揉面的手顿了顿:“是吗?”
“嗯!”周小军用力点头,“他半夜还起来给你熬药呢,我听见他在厨房咳嗽,可他不让我告诉你。”
心口突然泛起一阵酸软。
“那咱们......”她清了清嗓子,“给爸爸也留一份饼干吧。”
第一批黄油饼干出炉时,一股浓郁的黄油香气混合着淡淡的奶香和麦香扑鼻而来。
那香气直往人的心坎里钻。
金黄的饼干整齐排列在竹筛上,周小军迫不及待地尝了一块,幸福得眼睛都眯了起来。
“太好吃了!我就没吃过这么好吃的东西!”
程暖阳擦了擦额头的汗,突然听见院门响动。
周墨川拎着个鼓鼓囊囊的布袋站在门口,鼻尖微动:“做什么呢?这么香?”
“爸!快来尝尝!”周小军举着饼干冲过去,“特意给你做的!”
周墨川接过饼干,目光却落在程暖阳身上。
她穿着那件洗得发白的蓝布衫,脸颊因为忙碌泛着红晕,比病中气色好了许多。
“病刚好就别太累。”他声音低沉,却掩不住关切。
程暖阳递过一杯热茶:“多亏某人照顾得好。”
两人的指尖在茶杯边沿短暂相触,又同时若无其事地分开。
周小军左看看右看看,突然“噗嗤”笑出声:“你俩怎么跟不熟似的!”
周墨川一口茶呛在喉咙里,程暖阳的耳朵瞬间红透。
小孩不懂,但是他们这两个大人能不懂吗!
他们两个虽然结婚了,但是现在这副模样,活脱脱的像是就差捅破一层窗户纸的小年轻。
程暖阳看了看周墨川,脸红着拿着饼干准备出去:
“我去给大家分点饼干。”
“嗯,去吧。”周墨川轻咳了两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