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顾明也开了口。
“诸位切记一点,咱们的营帐已被焚毁,许多御寒装备也不见了踪影。
依我推测,接下来几日气温恐怕还会下降。
咱们现在返回,或许还能熬到家;若在草原滞留太久,后果……我就不多说了。”
众人瞬间愣住,意识到悬在头顶的难题。
李武微微一笑:“怎么,有人想退缩?”
张武立刻联想到进入草原前的一场较量,看到李武认真的神情,嘴角扬起笑意:“就算有人想认输也不丢脸,败给咱们兄弟二人并无不可。”
中护卫中的急脾气立刻反驳:“胡言乱语!谁退缩谁就是孬种。”
张武仰头,一副懒得搭理的模样。
顿时惹得许多人牙根发痒。
朱能此刻注视着李武,严肃问道:“你执意要追?”
他话音刚落,在场所有人都静了下来,齐刷刷顺着他的视线望向李武。
对于李武,这些人多少心生敬意,不仅是近来展现的毅力,还有昨夜他冲锋陷阵的身影,带着火光引领众人前行的画面,深深烙印在脑海中。
李武略作沉思,抬头对众人说道:“咱们在草原受了不少罪,如今发现线索,怎能放弃追逐?至于风险或寒冷等难题,总有办法克服。
就说这寒冷吧,咱们几个大男人抱成一团,我实在不信这点冷就能困住咱们。”
朱能点头,目光随即转向顾明。
归根结底,顾明是此次行动的领头人。
“那就追吧。”
顾明下了决心,随即下令,“既然决定追击,大家速速行动。
要是稍后雪势加大,将痕迹遮盖,再想追就来不及了。”
众人听命,迅速站起,各自简单活动身体后,纷纷跃上马背,循着痕迹追了下去。
顾明对追踪之术颇有心得,仅凭留下的痕迹就能推测出对方离开的时间长短。
有了他的帮助,团队在追寻目标时都多了几分把握。
夜幕降临之际,顾明挥手示意停下,自己跃下马背仔细检查脚印后说道:“这些痕迹愈发新鲜,我们离他们应该不远了,接下来务必保持安静。”
李武随后走近,模仿顾明的检查方式观察一番,又向他询问:“你觉得还有多远?如果距离不算太远的话,我们可以熄灯徒步前进,他们晚上必定扎营,不用担心丢失踪迹。
让老伍牵着马跟在后面,也能防止马蹄声引起注意。”
顾明稍作思考便点头同意:“行,这样稳妥些。”
于是众人相继下马,将坐骑交给老伍后,开始轻步快跑朝前追赶。
随着速度加快,体温逐渐升高,虽寒意不再明显,但体力却迅速下降,预料过不多时便会感到饥饿且疲惫不堪。
渐渐地,四周陷入彻底黑暗之中。
几人摸索着继续前行一段路后,隐约望见远处有火光闪烁。
当队伍逐渐靠近,攀上一座小丘后,终于见到山脚下避风处驻扎的敌营。
那营帐与马匹数量约莫四五十。
几人伏于山坡之上,尽可能隐藏身形。
朱能低声问顾明:“你经验丰富,可否辨认出这是哪一族的军队?”
顾明凝神端详一阵后无奈摇头:“距离太远,看不分明。”
然而此时,李武忽然开口道:“我倒是认出了一个人。”
在众多营帐环绕中,一处篝火旁坐着一位女子。
她的蒙古装束显示出非同一般的身份,摇曳的火光映衬得她面容更加妩媚动人。
此刻的她已不再是初次相遇时那副朴实的模样,只是右臂缺失,略显残缺。
她正是其其格——当年李武救下朱玉英时被当作农妇抓来的女人。
朱能等人的目光齐刷刷投向李武,他指向火光中的其其格说道:“瞧那位独臂女子,我们曾有过冲突,她那只胳膊就是我所斩断的。”
李武感慨道:“万万没想到,她竟能从王府的追捕中逃脱。”
王府?!
朱能瞬间明白过来:“该不会是那个永安郡主的匪徒吧?”
李武点头默认。
朱能双目顿时闪过锐利光芒。
永安郡主被掳之事,据传是北元丞相咬住所为。
李武虽有所闻,但自从救下朱玉英并揽得功名之后,便未过多留意此事。
此时听朱能提及,李武心中亦是一震,此次出征本就是为了探寻咬住等人驻扎的大营位置,而眼前其其格一行人的举止,分明似正赶回营地。
这不是正好...
李武脑海中第一个浮现的便是“顺藤摸瓜”
四个字。
顺着眼前这些线索,终将能找到咬住与乃儿不花等关键人物。
众人皆领悟此理,目光中闪烁着兴奋的光芒。
士兵没有不爱功绩的,不然又为何要冲锋陷阵呢?
几人勉强压下激动的情绪,缓缓从矮坡撤下,确定安全无虞后,才开始商议具体行动计划。
最终决定如下:
夜晚由两人守望,其余人就近休憩;白天则由两人牵马尾随,同时交替骑乘休息。
无论如何,必须保证始终有人监视其其格一行人。
当日,李武与张武负责看守任务。
二人再次爬上山坡,起初尚感温暖,但夜半气温骤降,周身渐渐冰冷刺骨。
地面仿若结霜,寒气侵袭全身。
没多久,两人便难以忍受,彼此对视一眼,退至坡后蹲下继续观察。
即便如此,寒意依旧从脚下蔓延,不过片刻,双脚已全然麻木,恍若非己所有。
时光悄然流逝。
无论多冷多累,总会熬过去的。
清晨,顾明前来替换李武二人时,发现他们早已相互依偎取暖,对此毫无羞涩之意。
“你们快起来活动一下,待她们离开,你们便可留下生火取暖,恢复体力。”
顾明说道。
二人点头遵命,退至一旁让位给顾明。
就这样,李武等人轮番值守,始终远远跟随其其格一行人。
整整四天。
那四日,令所有人铭记于心。
终于,其其格她们抵达了她们的大本营,而这条路线上的一举一动,都被李武等人尽收眼底。
苦心之人,终究不负所托。
……
北平城,燕王府。
近来,整个王府笼罩在一片压抑的气氛中,内侍与府兵们说话都小心翼翼。
就连徐妙云和朱高炽等人,也不再放声大笑。
这一切的根源,都源于燕王府的主人。
朱棣坐在后殿,听着臣子们的奏报与商议,却总是心神不定,不自觉地望向远方的草原。
整整一个月了。
依旧没有北元残部的消息。
谈何出征,又怎可出征?
人生一世,若无法建立不朽功业,何以心安!
后殿之中。
朱亮正在禀报,提到晋王时,将神游天外的朱棣唤回现实。
“晋王?晋王有何事?”
朱棣问。
朱亮整理了思绪,说道:“晋王传来消息,他率军深入草原,北元残部闻风而逃,踪迹全无。”
闻风而逃,踪迹全无?
“胡闹。”
朱棣猛地拍案而起,让殿下的众人惶恐不已。
“广袤草原何其辽阔,不详加勘察便贸然深入,遇不上敌人才怪,除了浪费军资,还能有何收获。”
朱棣愤怒指责晋王的北征策略,旁人却无人敢插话。
其实他们都明白,这些日子朱棣承受着巨大的压力。
朝堂之上,不少人称赞晋王弘扬国威,而私下却对燕王按兵不动颇有微词。
幸亏圣上英明,洞察一切。
否则,燕王怕是早被气病了。
随着朱棣的话语一句句出口,他渐渐平静下来,但很快又想到,若是晋王真的侥幸击溃北元残部,他恐怕会气得吐血。
急躁的情绪再度占据他的内心。
“现在还有几支侦察队未归?”
朱棣再次问道。
朱亮答道:“尚有五支。”
五支。
朱棣倚靠在椅背上,闭目深吸一口气。
必须带回确切情报。
一定要!
他等待多年的机会终于来了,近在咫尺,无论如何都不能错过。
朱棣甚至为此默默祈祷,希望能得到上天眷顾。
谁能料到,堂堂燕王在面对自己无法掌控的局面时,也会像普通百姓一样无助。
就在此刻,一名士兵急匆匆地闯了进来。
“禀告殿下,斥候队带回了确切的消息。”
朱棣猛然从椅子上站起来,震惊之余,脸上逐渐浮现出狂喜之色。
“很好。”
朱棣接着说道,“立刻让他们进来。”
殿内其他人听到这个消息,脸上也露出了笑容。
他们同属燕王一脉,燕王受挫,他们也好不到哪里去。
很快,
一群衣衫破烂、冻得脸色发青的斥候进入了大殿。
众人看到他们的样子,无不惊讶,尤其是朱亮几乎要脱口而出。
这支斥候队伍正是李武等人。
此时,朱亮的目光始终紧盯着朱能,嘴唇微微颤动。
一趟任务,怎会如此狼狈?
朱棣仔细打量这些人,其中有不少是他认识的,比如朱能、李武,但如今他都有些不敢相认了。
“你们怎么弄成这样?”
李武等人彼此对视后,示意顾明上前回答。
顾明上前拱手,开始讲述。
他的语气平和,既不过于急促也不拖沓,只是简单而冷静地描述了他们遭遇狼群、烧毁军帐、丢失行李,以及在这种恶劣环境下追踪其其格等人、查明敌营位置的全过程。
尽管语气平静,但所有人都为之动容。
他们大多曾到过草原,深知那里的昼夜温差极大,在帐篷里有时都难以入睡,更别说在旷野中长时间坚持。
朱亮望着朱能,目光中既有心疼,也有深深的欣慰。
有这样的儿子,还有什么可奢求的呢?
李武等人也觉得这次任务不易,这些天几乎没好好睡过觉,只是断断续续地小憩片刻,醒来活动一下身体,再次入睡又被冻醒,能够撑到现在,全靠一股倔劲儿。
然而,这一切都是值得的。
因为李武看到了朱棣眼中的欣赏。
朱棣注视着众人,眼中赞许之意愈发浓厚。
“很好,理应嘉奖!此次北伐结束后,必定重赏。
接下来就看我的了,既然已获准确定北元的位置,那便由我朱棣肃清漠北。”
朱棣放声大笑。
初征之旅
李武等人呈报侦察成果之后,北平一带迅速行动起来,各处卫所的将士纷纷向古北口大营聚集。
李武他们这些护卫军,自然而然被纳入中军序列。
三月初二,朱棣率领诸将穿过古北口长城,快速向乃儿不花驻扎的迤都进发。
大军之中,李武带领他的总旗部队默默前行。
在这浩浩荡荡的人马中,他们犹如沧海一粟,毫不引人注目。
李武的这支总旗是步兵,这正合他心意。
尽管这些天在马背上待了不少时间,虽然骑术有所提升,但现在一见到马,大腿内侧依旧发颤。
行军途中,偶尔与张武对望,彼此都会心一笑。
一天的行军结束后,士兵们闲下来聚在一起聊天,话题总是围绕着三个老生常谈的内容:谁娶了新媳妇,哪家有漂亮寡妇,还有就是多么羡慕那些骑兵。
李武也混在人群中愉快地闲聊,前两个话题让他美得咧嘴直笑。
但提到骑兵时,李武就提不起兴趣了。
突然有人问李武:“李百户,说到骑兵你怎么不说话了?说起小媳妇和俏寡妇时,你说的可是让我们闻所未闻的趣事,能不能也给我们讲讲骑兵的事?”
要是之前的话题。
比如什么曹操大战大小乔。
或者极品家丁萧家母女三姐妹。
又或者武松劝嫂子改嫁之类的故事。
不拘年代、职业,都能聊上一阵。
但骑兵有什么好聊的呢?难道告诉他们自己骑得都想吐了?
李武摇摇头,表示毫无兴趣不想说。
在场不仅有李武他们的总旗,还有其他总旗队伍的成员,见状便想李武。
“李百户,你是嫉妒得不想说了吧?”
旁边的薛禄怎能坐视他人挑衅李武,顿时急切地为李武辩护起来。
“嫉妒?哼,我们百户有什么好嫉妒的?前几天他还加入过斥候队呢,那些乃儿不花的位置还是我们百户探查出来的,骑兵有什么稀奇的,那是我们百户不愿意干,要是愿意的话,一句话就能转骑兵,而且肯定比那些骑兵干得好……”
说着说着,薛禄转向李武,骄傲地问他:“李老大,要不要你给这些没见过世面的人讲讲?”
“不用,你会讲,你给他们多讲讲吧。”
薛禄一愣,看到李武那鼓励且期待的眼神。
李武忽然觉得,听着旁人对自己奉承夸奖,也是一种乐趣。
……
大军继续平稳前行,李武与张武所属的两个总旗队士兵间,似乎因互相嘲讽而滋生了某种情谊。
在这即将开战的关键时刻,两人竟渐渐亲近起来,休息时常见他们肩并肩谈笑。
有时,朱能和顾明等中护卫也会过来与他们闲话几句。
偶尔,李武和张武也会前往中护卫的驻地,渐渐地,他在那里的熟人多了起来。
就这样,大军逐渐靠近迤都。
……
而在迤都。
其其格独自坐在营帐内的火盆旁,直到咬住掀帘而入,才回过神来,随即快步上前迎接。
“阿布,跟他们商议得怎么样了?”
咬住走到火盆边烤了烤火,回答道:“他们不愿再迁移,若要迁徙,确实诸多不便。”
“可是他们难道不知明军已有侦察兵潜入四周?而且我们的探子早前就传来消息,今年春天明军定会南下攻打我们草原。”
其其格焦急地说。
“这些他们都清楚。”
咬住点头表示理解,但脸上满是忧虑:“但他们的话也不无道理,你的手下已经将那些明军探子全歼,他们未必能找到我们,即便找到,我们也可以与其交战,我们的部族总计有数万人呢。”
其其格听后心中愤怒。
她抚摸着断臂处,脑海中突然浮现出李武的身影,咬牙说道:“阿布啊,明人向来狡猾善战,谁知道他们有多少侦察小队?如果真让明军打过来,这些年我们又何曾战胜过他们的大军?”
咬住陷入沉思,一言不发。
其其格长叹一声道:“要不这样,我们带着部众退到二十里外,让乃儿不花他们留守此处,我觉得这里已经不够安全了。”
咬住愤怒地质问:“我们同属一个部落。”
其其格毫不畏惧,继续说道:“我又没说要完全分开,这样做,若明军真的来袭,我们还能彼此支援;即便无法相救,至少也能保住我们的根本。”
“够了,别再说。”
咬住烦躁地摆了摆手,随后语气缓和了些道:“让我想想吧。”
……
明军加快步伐前进。
然而越接近迤都,天气骤变,接连两天下雪,今天雪势不但没有减弱,反而更加猛烈。
仿写:
宛如仙人饮醉,胡乱挥舞间将满天云团打散洒落。
积雪愈来愈厚,一脚踩上去便深陷其中。
士兵们的步伐愈发艰难。
这日驻扎下来,朱棣的大帐之中,众将士依照次序坐下,商议军机要事。
不少将领提出,大雪封路,行军不易,若贸然前进,不但可能遭遇伏击,就连后续的粮草辎重也会脱节,不如在此扎营,耐心等待天气回暖。
朱棣站在地图前,目光紧紧锁住地图上位于迤都的小红旗,离得如此之近,此刻停步怎能甘心?
许久之后。
朱棣开口道:“我们当初定下的便是速攻突袭的计划,一旦停止,岂不是辜负了这些天的急行军?”
“然而雪势如此猛烈,天时不助我等,这也是无可奈何之事。”
朱棣又沉默了良久。
最终,在诸将的劝说下,勉强说道:“容我想想,你们先退下吧。”
待众人离去后,朱棣烦闷地走出大帐,随意在中军营区踱步,一边思索对策,却越想越是不甘。
正当心中郁结之际,忽然瞧见李武带兵巡逻而来。
今日值营队伍中有李武所属的小旗。
朱棣注视着他,莫名觉得这位年轻人总是透着一种沉稳之气,眼眸中始终流露着自信般的镇定。
随后又想起李武近期的表现以及他手下斥候队的情形。
顿时灵机一动,朝着李武招了招手。
李武起初并未察觉,后听见几声召唤,回头一看,惊讶地急忙跑上前。
“值营的事情安排好了吗?”
“已然安排妥当,必定万无一失。”
李武拱手答道。
朱棣点点头道:“那随我去走走。”
这自是无妨,也不敢有丝毫异议。
雪花纷飞,朱棣走在前头,李武紧跟其后。
走着走着,朱棣开口问道:
“大雪阻碍行军,有人主张原地驻扎,有人提议冒雪进攻,你怎么看?”
李武怔了一下,没料到朱棣会问他这个,而且感觉这个问题有些突兀,毕竟自己不过是个小小的试百户罢了。
可既然朱棣询问,李武必须作答。
李武略加思索,偷偷瞥了一眼朱棣的表情,稍作权衡后说道:“其实殿下心中已有决断,只是殿下发问,卑职便斗胆直言一句。”
朱棣转身凝视李武。
李武的眼中闪烁着明亮的光芒,如同冰晶般澄澈。
“揣度敌意,出其不意!”
深入揣摩对手心绪,方能出奇制胜!
朱棣反复品味这简练的八个字,却觉得它们蕴含无穷魔力,令他的目光愈发炯炯有神。
对方便在想什么?
定是在揣度暴雪天气不会遭遇偷袭。
可我朱棣偏偏要在这样的日子发起突袭。
出其不意,焉能不胜?
李武并未细究其中奥秘,只是暗中观察朱棣的表情,心中暗自满意。
他对战法谋略知之甚少,也记不清具体战况,但他懂得剖析人心。
假若朱棣真有意安营扎寨,早就会发布命令部署防御,怎会在此迟疑?既犹豫,那定是朱棣有意冒雪突击。
于是,李武顺着朱棣的思路反推八个字,献给对方轻而易举。
况且,他知道这场战事朱棣必胜无疑,既然如此,就让朱棣自行决断好了,岂能因几句闲谈就改写历史?
再说,像朱棣这样的人物,绝非轻易受他人左右。
这些念头,朱棣浑然不知。
此时,朱棣注视着手下这位年轻人,越看越是欣赏,不仅心思相近,而且聪慧有识。
如此人才,若仅安排在右护卫屯田,未免可惜。
朱棣开始思索如何善用李武。
不过,当下无需急躁,至少要等到回到北平再说。
这般思虑之后,朱棣心境豁然开朗,先前的烦闷尽消,只剩下胜利的坚定决心。
一阵寒风吹过,几片雪花飘进朱棣衣领,他便没了闲逛兴致,挥手示意李武继续守营,自己则带着随从匆匆返回主营。
李武望着朱棣离去的身影,嘴角扬起笑意。
他好似精明的投资家,悄然增加在朱棣身边的影响力,默默投入自己的智慧。
他知道,总有一天,他会收获远超预期的回报。
回到主营后,朱棣先静静整理了自己的计划,确定无误后再也按捺不住,性急的本性显现出来。
不顾刚刚解散诸将,立即派人召集各路将领前来议事。
不久前刚遣散的将领们,很快又被召唤回来,众人皆知朱棣心意已决。
待将领齐聚,静静等待朱棣发号施令。
朱棣的目光缓缓扫过众人,最终停留在地图上,声音低沉而坚定。
“诸位听令,明晨踏雪出击,卯时用餐,快速行军直抵迤都,切勿出错,违者必斩。”
帐下诸将纷纷起身接令。
然而,几名主张原地扎营的将领彼此交换了一个眼神,脸上尽显忧虑之色。
其中一人忍不住上前说道:“殿下,是否再斟酌一番?这般……”
“无需再议,吾意已定。”
朱棣转身面对说话的将领,“本王不论尔等先前如何主张,如今军令既出,望众将士同心戮力,莫要坏了大事,更莫要枉送自身性命。”
朱棣的眼神透着寒意,众将皆感受到他不容置疑的决心。
那位将领见状,心中一震,不敢多言,立即单膝跪地。
“卑职不敢,定当奋不顾身,誓死向前。”
“好了,各自归去准备吧。”
“遵命。”
众将士拱手称是后相继离去,挨训的将领苦笑着摇了摇头,身旁几位同僚轻拍其肩,以表安慰。
这燕王自幼英武果决,力排众议时谁能阻拦?
颇有太祖当年的风范。
只是众人不由好奇,适才尚好好的,何至于让燕王如此坚决转变态度。
不多时,关于朱棣与李武闲谈之事已在军中流传开来。
起初仅限于中军。
渐渐地,消息蔓延至前军、左军和右军。
一时之间,诸多将领愤愤不平,难道他们这些人还不如区区一名试百户?
于是,闲谈间常能听到几句愤慨的话语。
“听说那试百户不过是乳臭未干的小子,初次随军便口出狂言,胆子真是不小。”
“哼,无知小儿,若此战得胜倒也罢了,若是出了差池,他将成为大明军中的千古罪人。”
“实在令人恼火,若真败了,想不出日后还有谁会做出这般丢脸的事,不仅这黄口小儿,我们也将被世人耻笑百年。”
这些年大明对外征战屡战屡胜,他们怎会料到未来会有如此丢人的事发生。
……
此时,中军。
右卫的两名百户谭渊与王真正在帐内闲聊。
王真带着笑意对谭渊说:“外面都传得沸沸扬扬了,你还这么悠闲,叫我过来闲聊呢?”
谭渊答道:“怎么会没心情,左护卫那些人做得太过了,即便是在咱们内部议论也算了,竟然还让外人掺和进来取笑,这事回头殿下肯定要整顿。”
“那你打算怎么办?”
王真问道。
谭渊挑挑眉:“还能怎么办?自家的事,说说想法就算了,闹出再大的乱子,我们也会担着。”
王真轻轻摇头而笑,笑容温和却话语冰冷。
“没错,我们右护卫也不惧他。”
就在这时,李武掀开帐篷帘子,探头进来:“嘿,看看,这被我抓个正着,咱们辛辛苦苦巡逻,你们两个主管却在这儿偷懒。”
他刚换完班,正无事可做,就想到谭渊这儿来看看。
到了地方,他也不客气,直接溜进来,看了看两人的小桌子。
“哎呀,你们还泡了茶,这要是不让我拿点走,那可真是说不过去了。”
王真笑着指着李武:“你小子还有空跑这儿蹭茶喝。”
谭渊瞪眼骂道:“你说这话像话吗?还老哥老弟的,我和王大人可不显老。”
李武不在意地咧嘴一笑,跟这两位混得熟了,不过他还是站直身体,装模作样地向二人行礼。
“见过谭大人,见过王大人。”
谭渊见李武这模样,不禁也笑了。
李武行完礼后,看着王真:“刚刚听王大人的话,好像有事情发生?”
王真点点头,把事情简要说了一下。
李武皱眉思索,事情是从左护卫那边传出来的,他在左护卫倒是有个熟人叫倪谅。
难不成又是这个老东西?
李武正琢磨着,谭渊在一旁笑着确认道:“没错,就是他。”
李武忍不住倒抽一口冷气:“还真是他啊,这家伙到底想干什么?”
“这人一家子都不招人喜欢,而且记仇得很,你觉得,你小子是不是有点害怕?”
王真笑着调侃李武。
害怕?
李武嗤之以鼻。
现在不怕,以后更不会。
他也不是吃素的,难道要告诉别人他的朋友圈里已经有一堆公侯伯爵了?不用多说,就说他曾给成国公递过手帕,在雪地里抱在一起滚过,这份交情够不够铁。
再说他如今已是试百户,将来的发展难以预料,若想教训倪谅这样的人,岂非易事?
------------
谭渊帐内。
李武忍不住笑了。
王真竖起大拇指称赞:“不错,小伙子,颇有我年轻时的风范。”
“那是自然。”
李武毫不谦虚。
实际上,旁人或许不知,但李武清楚得很。
历史上的王真靖难时,虽因援军不到而被困受伤,却依旧高喊“吾义不屈于敌”
,英勇就义。
后来朱棣登基,追封王真为“金乡侯”
,并感慨道“勇武如王真,无功不成,若不死,其功当列诸将之首”
。
后来更与朱能、张玉、姚广孝一同配享成祖庙廷。
这样的人物,若是不死,必是一大助力。
然而奇怪的是,他的亲卫们一个个莽撞得像愣头青,虽然勇猛,却总容易送命。
王真如此,谭渊亦然。
随后,众人又闲谈片刻,各自归去,准备次日的急行军。
……
大多数困难都是可以解决的。
比如顶风冒雪疾行。
明朝士兵展现出卓越的纪律性和坚韧,从清晨卯时开始,至未时即下午两点,疾驰近百里,抵达迤都附近。
朱棣立于中军之前,身后将士铠甲闪亮,战马昂扬,目光坚定地望向前方,挺拔的姿态令人敬畏。
除了军旗在寒风中猎猎作响,全军寂静无声,杀气腾腾,宛如一只钢铁巨兽。
此时,一名传令兵跑来通报,前军距迤都仅剩五里。
……
而此时,乃儿不花还在营帐中烤火取暖,他对分头扎营一事耿耿于怀,心想在这种恶劣天气下,谁会来袭击他呢?
除非敌人疯了。
若真有人敢这时候进攻他……
他宁可一头栽进雪地里冻死。
宁可坐在母牛背上排泄。
宁可把眼前的火炉一口吞下。
……
正当他口沫横飞、立下各种荒唐誓言时,一个人踉跄闯入。
“大事不好!明军杀过来了!”
乃儿不花瞪大眼睛,难以置信地重复着这句话,摇摇头问道:“你刚才说什么?”
那使者早已吓得六神无主,连话都说得断断续续,带着明显的颤音。
“是明军,明军已将我们重重包围。”
听到这话,乃儿不花喉结滚动,强压下内心的恐慌,偷偷瞄了一眼熊熊燃烧的炭盆,随即猛地站起身来。
“!”
他一边往外冲,一边用尽全力朝外喊道:“所有人集合,准备迎战!”
外面早已乱成一锅粥。
众人各自为政,不知所措,更有甚者四处乱窜,使得混乱进一步加剧。
几名将领试图大声吆喝,以维持秩序,却根本无力控制局面。
瞧瞧那些从帐篷里跑出来的男女吧,衣冠不整,显然正在行那荒唐之事。
毕竟下雪天确实适合某些活动,摩擦生热嘛。
再说回迤都,这里地势独特,四周高、中间低,这样的地形能很好地抵御草原冬季的寒风,然而一旦被围困,要突围几乎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乃儿不花一出帐篷,便看见四面八方尽是明军,密密麻麻的包围圈让他顿时感到万念俱灰。
如果早知道会这样,说什么他也会带着队伍撤出迤都。
但此刻说什么都太迟了。
与明军正面交锋尚且胜负难料,更别说现在这种状况了,哪里还有翻盘的机会?
朱棣策马来到阵前,看着北元阵营的杂乱景象,内心兴奋不已。
他知道,只要他一声令下,就能赢得这场战斗,而且是一场大胜。
这结果他期待已久,也是他梦寐以求的场景。
然而,即便如此,他依然克制住了自己的冲动。
在此情此景之下,他完全可以不用动刀剑就让对方屈服。
朱棣唤来了观童。
观童是谁?一个资深的劝降专家。
洪武二十年,冯胜率军攻打纳哈出时,就是他成功劝降了纳哈出,他在劝降界的地位无人能及。
北元的将士一见到他就心生恐惧,唯恐别人以为他们私下已经与大明有所勾结。
而观童偏偏与乃儿不花关系匪浅。
观童向朱棣微微点头,表明自己对任务胸有成竹,同时也传递出自信的信号,随后便带领几名士兵前往敌营。
朱棣见状,让焦躁的心情平静下来,命令士兵们埋锅做饭。
趁这个间隙,正好可以填饱肚子。
说得通便好,谈不通也无妨,反正吃饱了总能提得起刀。
李武远远望着朱棣,这次出征对朱棣而言至关重要,是他崛起的起点。
从朱棣的行事风格来看,李武不禁对他另眼相看。
不是所有人都能在巨大压力面前保持初心。
其他将领目睹这一幕,也深感佩服,敢于承担如此风险并获得大功,显然他们自己顾虑太多。
相比之下,燕王和这位小试百户显得更加坦然无畏。
朱棣这边正准备做饭。
那边乃儿不花见到观童,立刻喊道:“怎么又是你。”
观童只是微笑不答。
乃儿不花顿时满脸愤慨,好像被冒犯了一般:“你以为我们有交情,我就该投降明军吗?”
随即他又换了一副面孔:“条件不行,还是免谈。”
随后,他做出一副坚贞不屈的样子,邀请观童进帐详谈明军的条件究竟如何。
然而,就在此时,所有人都没想到,明军的巡逻骑兵发现,除了他们已包围的北元军队外,外围居然还有一支北元部队。
斥候追了过去侦查。
一路追出二十里,又发现了一支超过万人的北元军队。
这个消息让斥候大吃一惊,赶紧回去向朱棣汇报。
朱棣听后,沉思片刻,首先决定不能让这些人逃脱,同时也不能让他们干扰观童的劝降工作。
想到这里,朱棣直接命令中军出发,前去消灭这支敌军,其他人继续围困乃儿不花。
听到这话,其他将领如何肯让朱棣涉险,纷纷自荐前往。
但朱棣从小便崇拜名将指挥千军万马的风采,早已痴迷于此,只要有机会,他就一定要穿上盔甲亲自上阵。
这种感觉让他着迷,不亚于网瘾。
朱棣冷眼拒绝诸将,下令中军立即准备,随他一起去击溃敌人。
军队的效率极高。
不到一刻钟,军阵已经整齐排列,不过相比那些争先恐后的将士,李武显得格外冷静。
他心里明白,这是他第一次上战场,多观察、多适应才是关键。
他不想第一次参战就稀里糊涂送命,白白浪费这段时间,如果真死了,他找谁去炫耀给成国公看那份递上去的文书呢?
于是,李武率领部下悄然撤至后方防线。
这样安排,便不会出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