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的烛火,随风摇曳。
似乎随时可能熄灭。
烛火映照中,父子相对。
深宫内,嬴政让其他的人都暂时去了外殿。
只把嬴疆一个人留了下来。
坐在床榻边上的嬴疆,忍不住握住了嬴政的手掌:
“老头子,你怎么能病倒呢?你不是一直看朕不顺眼吗?起来继续和朕斗啊,来,你起来,只要你能起来,朕......我什么都听你的。你怎么训我,我都听着,打不还手,骂不还口。”
明明是抱怨,嬴疆的声调却已是有些哽咽了。
嬴政反手轻轻拍了拍嬴疆的手臂:
“老六,你小子最是不孝,你爹我都这个样子了,你还要让我站起来骂你?骂不动了。老六,今后再也没有人阻拦你了,你想要做什么,就放手去做吧。”
吧嗒——
一颗豆大的泪滴,从嬴疆的眼眶中滑落,砸在了父子相握的手掌上。
对于嬴疆而言,以前一切的恩怨都已经不重要了。
流落伊阙山8年之苦......
在咸阳宫中装疯卖傻之难......
处处被老十八胡亥压迫之凄惨......
那些都算的了什么?
父子间的怨气再大,可终究是亲生父子。
血浓于水!
嬴疆此刻十分后悔,他为什么要浪费那么多年的光景,而不肯提前化解父子间的怨气呢?
为什么一定要等到眼下生离死别的时刻,才如此无助的袒露心声呢?
他是穿越到这个世界来到。
但是这个世界没有穿越。
如果再给嬴疆一次机会,他一定会好好和老头子说话,维护好这份血脉相连的父子之情。
似乎是感受到了嬴疆的心态变化,脸色苍白的嬴政微微动了动。
主动松开了握着嬴疆的手掌。
将砸在手掌上的那滴泪水,悄悄握在了手心。
紧接着,低沉到无法再低沉的声音,从嬴政口中传出:
“老六,你爹我的时间已经不多了,撑不了太久了。趁着我还没断气,你尽快率领部队离开咸阳,就算是当爹的成全你一回,最后再为你做点事情吧。”
什么?!
嬴疆吃惊的看着嬴政,在老头子浑浊的双眼中,竟然看到了一丝决绝。
始皇帝终究是始皇帝,即便处于病危之际,他依旧是千古一帝!
嬴疆继承大统之后,罢黜百家独尊儒术。
而儒家学说中最重要的一项核心要素,便是孝道。
家中如有父母亡故,做儿子的必须要在灵前守孝披麻戴孝。
绝不可在此时与他人大动兵戈,或者离开家中。
嬴政若是驾崩,嬴疆就必须守在咸阳。
他准备了半年之久的西征,也就随之泡汤了。
嬴政刚才话语的意思,分明是让嬴疆不要有任何顾虑,照旧带兵出征!
而他,将会凭着最后一口气,为自己的儿子多争取几天时间。
尽量支撑到嬴疆远离咸阳。
这样的话,就不算是嬴疆不遵孝道了。
毕竟,在外人看来,是嬴疆先带兵出征,然后嬴政才驾崩的。
逻辑关系上,谁也挑不出嬴疆半点毛病来。
只是......眼看着老头子现在这副模样,嬴疆怎么能忍心离开呢?
他这一走,就是永诀啊!
日后,当他再度回到咸阳城的时候,再也见不到老头子了!
嬴政努力伸出一只手,指着咸阳的西南方喝道:
“去!”
这一声怒喝,犹如暮鼓晨钟,让嬴疆醍醐灌顶。
他终于明白了老头子的良苦用心。
癣疥之疾若不及时管治,便有可能导致后患无穷。
千里之堤毁于蚁穴,就是这个道理。
据黑冰台传信,刘邦已经收服了西羌那边的大片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