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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五
朱翊钧的净室位于皇宫禁苑的最深处,在碧荫掩映之下微露峥嵘。此刻,朱翊钧只留了张诚一个人在室内陪侍。
凉凉的秋日阳光照进净室,里面黄罗幔帐随风飘动,金线细纹熠熠生辉,华丽的色彩炫扬而夺目。所有的摆设之物,皆是简朴大气,然而详观之下,无一不是极尽雕琢修饰之精妙。
朱翊钧头戴二龙戏珠金丝翼善冠,两道深紫色的绣凤发带从双肩披垂而下,胸衣处的五爪金龙盘旋出拨云逐日、气吞山河的雄姿,衬托着他身为帝君的威仪与气宇。
他斜倚在龙椅之上,微眯着双眼,遥视着应召而来的白清卓——全身带着一派清清莹莹的亮光,从净室门口缓缓步入。
他产生这种观感自然是有缘由的。白清卓今天特意穿了一身无瑕无尘的银白绸衫,衣袖间绣着青竹缠绕,心腹处盘着朵朵祥云之纹,配上他的剑眉星目、玉面丹唇,恍若珠璧生辉、倜傥不凡。
果然不愧为‘圣手狂生’!朱翊钧在心底暗暗一声赞叹。
迎着朱翊钧凝然注视的目光,白清卓不卑不亢,衣角一摆,潇然跪下,朗朗而道:值此万寿佳节之际,微臣恭祝陛下生辰吉祥,如天之长,如地之久,如日之升,如月之恒,万民拥戴,永铸太平!
朱翊钧正了正身子,略一抬手,语调毫无波动:白爱卿平身。
白清卓徐徐站起,侧立一旁。在静默之中,他的心情也隐隐有几分紧张。他事先全然没有料到朱翊钧会在午时万寿节筵席开始之前,先召自己到净室里来谈话。而其余臣子,包括申时行、方应龙等人,却都还在前庭侧殿等候。
朱翊钧的目光收了回来,看向眼前的御案,上面放着那天从丹池诗会上拍卖回来的两仪砚、小金鱼玛瑙水盂和那只金蛙蹲池玛瑙镇纸等。他悠悠叹道:七年之前,朕虽身居大内,却也曾听闻过白爱卿‘圣手狂生’的大名。
白清卓俯低了身子,平平和和地答道:微臣资性愚钝而负虚名,让陛下见笑了。
朱翊钧握起那金蛙蹲池玛瑙镇纸,轻轻地摩挲着:如今,你恰似灵蛇出山,重入京师,搅起了这一池秋水,再度夺得这诗魁之名。看来,只怕小小的蓟镇,已然容不下你了。
微臣岂敢白清卓的身子继续微微一沉,陛下,势之所趋,微臣似是不得不来。
你果然颇有义勇之气!至今仍是毫不衰减!朱翊钧双目一扬,精光灼然,正视着他,朕其实是欣赏你的。所以,当年你自请外放的表章一递进来,朕就允准了。
他眼角斜光一掠,只见张诚仍是躬身侍立,面无一丝表情。朱翊钧顿了一顿,向着白清卓又道:至于你当日所受的廷杖之罚,其实也不仅仅是张鲸之流的蒙蔽,朕当时也和你今天一样是势之所趋,不得不为之。你可明白
微臣一直都明白。白清卓涩涩地一笑。
你一直都明白朱翊钧一愕,眨了眨眼睛,那你说来听一听
微臣明白陛下当时正在大振乾纲、以立威名,微臣不能‘芝兰挡道’。白清卓答得缓慢而又沉劲,但戚大帅却不该遭此冤枉,微臣觉得十分可惜。
没什么可惜不可惜的。戚继光离开了南兵营,而你毕竟又去了南兵营。朕倒觉得,冥冥之中,这件事儿朕似是做对了!朱翊钧微微一笑,来,白爱卿,你在喜峰口的日子,说来给朕听一听。
白清卓看了一眼满脸沉峻的张诚,轻声问道:陛下真的想听
朱翊钧一叹而道:朕闷在这皇宫禁苑,就盼着你们来讲一讲外面真实的事情。
张诚的脸上不自觉地泛起了几丝波纹。
白清卓应了一声,便侃然讲道:启奏陛下,旁人看得微臣自求外放边关,一则认为微臣是遁身避害;二则认为微臣是意图以战邀功。其实平心而论,微臣哪有一丝一毫喜欢杀人打仗实是不得已而为之。谁甘愿抛下锦衣玉食去过这种过了今天不知道还有没有明天,吃了这一顿不知道还有没有命吃下一顿的日子京中的清流言官们不愿过这样的日子,但南兵营的战友们却个个以此为常,而无怨无悔。
我们在边疆、在战场,是把每一天都当作自己生命中的最后一天来过的。几乎每天都会看到曾经最亲密的战友在自己身边倒下,却只能咽着眼泪不管不顾地往前冲!有一次,我目睹一位兄弟为了护住我这半废之人,挡在我身前替我挨了整整十八箭啊!而他临死前的遗言就是告诉我把他一直节省下来的薪饷一定要寄到他的妻子手中!陛下,这就是您的好战士,这就是大明朝的好儿郎!
生活在这样的日子里,所以连微臣的脾性也被折磨得棱角分明、咄咄逼人。没办法啊!战场上,来不得一句废话!更来不得一句扯皮!微臣希望陛下原谅微臣平日里的各种横冲直撞。
朱翊钧深深地沉默了下来,在他俯首之间,双眸深处隐隐然有晶光闪烁。片刻过后,他才开口说道:你讲得很好。你们不负朝廷,朝廷也终不会负你们的。
白清卓赶紧趁热打铁:陛下,关于南兵营,微臣还有话说。
白爱卿,你不必明言。丹池诗会上,你让那个南兵营校尉当众亮出了领饷签名单,朕已经知道了。朱翊钧缓缓放下掌中的金蛙蹲池玛瑙镇纸,面色沉肃至极,字斟句酌地讲道,这件事儿,表面上是补不补薪的问题,而实质上则是募兵制和军户制如何平衡互补的问题。严格来讲,将来甚至还会因战事需要而出现东兵营、西兵营等情况。他们都可能是由朝廷悬赏招募而来的。这些问题,回避不了。
不过,募兵固然可以解决一时的紧急之需,而军户则是祖制之根本、国防之藩屏。戚继光、谭纶等人是想双制并轨、同向而行,朕也认可。但大部分清流言官却认为厚此薄彼、横生动荡。朕也不能忽视他们的意见啊!
白清卓一听,明白他似是还在通盘权衡之中,也不好再紧逼过去,便深深低下头去行了一礼:微臣相信,以陛下之英明果锐,必能令南兵营毫无怨言。
朱翊钧盯了他一会儿,突然哈哈一笑:你师傅申阁老都难以做到的事情,你以为朕可以‘一掌定乾坤’吗他笑过之后,就转开了话题,指着御案上那只小金鱼玛瑙水盂,饶有兴味地说道:白爱卿,你在丹池诗会上斗宝拍卖的东西,朕很喜欢。你看这个小金鱼玛瑙水盂,如此漂亮的金鱼图纹,见水即现,无水则隐,似真似幻,真是‘平时都不见,忽从天外来’啊!
白清卓恭然而答:陛下满意就好。
还有你这两仪砚色泽鲜明、温润如玉、发墨若油,朕也十分喜欢。朱翊钧提起御笔,在两仪砚砚池中蘸了蘸墨汁,展开一张宣纸缓缓写了起来,你不是在丹池诗会上以《咏牛》为题写过一首诗吗朕把白爱卿你作的那首诗里最后一句改了。你稍后拿去代朕送给申阁老。
张诚待他写完,才将那张御笔宣纸拿到白清卓眼前,让他细细看过,上面写的是:
骏马独秀可千里,壮牛负众能致远。
跨山辟开万丈青,沉稳内敛五福全。
他连忙伸手接过,恭颜而答:微臣代申阁老谢过陛下隆恩。
朱翊钧搁下御笔,又淡声笑道:你在丹池诗会上所作的那首《观山海》也写得甚好——
清江碧壑钟千秀,叠嶂重峦立万骁。
独览风光依险处,百川一色汇东潮。
此诗意境开阔、气势豪放!朕很喜欢。朕也做了一下改动:
清江碧壑钟千秀,翩翩树姿多窈窕。
独览风光立高处,万山一色掌中绕。
白爱卿以为如何
白清卓静静地听完之后,躬身而答:陛下所作之诗浩气弥天、吞吐四海,微臣叹服。微臣这里有一块名为‘江山在握’的玛瑙奇石,恰巧与陛下这首诗交相辉映。
朱翊钧双眉一动,身形往前一倾:是何奇石快快献来。
只见白清卓从袖中取出一个锦囊,交给了张诚。张诚接去放在御案上打了开来,里边是一块白、黄、黑三色交缠的小山形玛瑙文石,底宽而顶尖,足有米糕般大小。黄白色的上端部分恰似一峰擎天,险峻挺拔,呼之欲尽;深黑色的底部则是层层叠叠的浮凸之纹,宛若海面上起伏连绵的波涛;中间的明黄色部分则犹如一簇簇山峦聚成一堆,耸耸然拱起了顶部的白色玉峰。
朱翊钧看得眉开眼笑:这不正是朕那一句‘万山一色掌中绕’的天然写照吗真是诗谶!诗谶啊!
白清卓恭言而道:微臣恭贺陛下江山在握,春秋鼎盛!
朱翊钧拿起这块江山在握玛瑙文石不停地看了又看,同时向白清卓含笑问道:白爱卿,朕知道你为官素来一清如水,不贪不占,无索无求,又怎会拥有这么多的奇珍异宝朕很是好奇,你也尽可直言不妨。
白清卓的唇角不自觉地浮现起一抹浅浅的微笑:实不相瞒,陛下,微臣在从文入仕之前,曾是一名少年游侠。微臣当年与师兄一同啸傲风尘、闯荡江湖,从各地无主古墓和深山老洞中探险开掘而出这些宝物。不过,微臣主要的意趣还是探险练心,而这些宝物则可算是附带而来的。
古墓老洞朱翊钧浓眉一耸,转头看了一眼张诚,原来旧陵、古墓、名洞之中,多是藏有这等珍物啊!张诚,朕先前可是忽略了。朕终于明白魏武帝曹操为何会设立‘摸金校尉’一职了。
张诚立刻心领神会地朝朱翊钧点了一下头。他下来之后,便要从内侍、厂卫之中选择精干人员前去各地掘墓取宝以补国用了。
白爱卿,你既能掘墓取宝,则必有识宝辨宝之眼光。朱翊钧右手指向了御案左侧平台之上,朕这里有个特殊的‘博山炉’,是德王从济南府给朕献来的万寿节礼物。你瞧一瞧,觉得它如何万历十八年之风起辽东白清卓注目看去,只见那边立有一座一尺八寸高、浑身紫光莹莹的博山香炉,顿时吃了一惊。这座博山炉的材质非金非银、非铜非铁,竟然是由一整块的极品美玉雕制而成。通体镂空,千孔百窍,玲珑剔透,形如层峦叠嶂,上下左右雕刻着各种祥云纹、珍禽异兽,栩栩如生,明润莹洁。缕缕香烟从炉身的镂孔之中飘游而出,又将整座玉炉萦绕包围起来,仿佛是从一片小小云海之中浮升而起的仙山灵岛。
原来是‘紫玉博山炉’,确是百年难遇之奇宝。白清卓深深叹道,目光轻轻一掠之下,又被另外一幕惊住了:张诚此刻蹲下身来,用一柄小刀把一块古朴方正的紫檀木削成一小片一小片的,丢进紫玉博山炉炉身去燃烧香料。
见此情形,白清卓更是吃惊。俗谚有云:一寸紫檀一寸金。朱翊钧以美玉为鼎炉、以紫檀而焚香,真可谓穷奢极欲、惊世骇俗了。
怎么样朱翊钧笑盈盈地追问过来,朕这座紫玉博山炉,与你的各件宝物相比,孰优孰劣
白清卓沉默了半晌,方才一咬钢牙,正容奏道:陛下,后世有人如此作谚:‘古有一帝,金丝为幔,妙玉为炉,紫檀焚香,千里流芳。’此乃佳谈乎玷誉乎
张诚一听,面色骤变:大胆!大胆!一派狂言!
朱翊钧脸上笑意一凝:朕以盛意待卿,而卿以清俭责朕。
白清卓硬声说道:德王导君以奢,实非忠臣之所为。
朱翊钧脸上的表情波动了几下:想不到你这个时候竟和那方应龙、高正思等人是同一个腔调。
白清卓俯首说道:陛下,据国史记载,太祖皇帝见西夷藩国贡进‘水晶钟漏’‘琥珀巨樽’等稀世奇珍,不以为恋,而将之发往市坊售卖以充国库。
时不同,则事亦不同。朱翊钧哈哈一笑,朕之盛世,不愿与民同苦,而愿与民同乐;不愿与民同俭,而愿与民同富。你在丹池诗会上斗宝拍卖,朕不也参与了你可是从朕这里大大地赚了一笔呢!
这……这……白清卓一时有些语塞。
你于市井之间,托福于朕的大度、大方;你又于朝班之列,不喜朕的奢华、浮华。白爱卿,你很矛盾啊!朱翊钧笑得意味深长。
白清卓凝望着朱翊钧,陷入深思之中。
张诚喝道:你……你还不向陛下快快认错!
且慢。让白爱卿自己好好想一想。朱翊钧淡然答道,他若不想通,朕不会让他平身。
白清卓沉静有顷,抬起头来,双眼精光四射,正视着朱翊钧,款然奏道:微臣素闻陛下深研佛法,明白‘色即是空,空即是色’的真谛。想必推而论之,陛下也会明白‘玉即是石、石即是玉’‘檀即是木、木即是檀’的道理。微臣相信陛下不贪色相而眩目、可重物而莫恋物,在奢与俭、虚与实中能够收放有度。而且,微臣十分叹服陛下‘与民同乐、与民同富’的大胸襟与大智慧!
朱翊钧眼中清光一闪,微微颔首,转头看了那紫玉博山炉一番,然后向张诚吩咐道:将这紫玉博山炉移去供在佛前,从此只用平常木料和香料焚之。朕终是与民间富绅不同的。
张诚在心底暗暗松口气来,俯身答道:老奴遵旨。
陛下之圣明,永如三光而映世。白清卓深深赞罢,忽而含笑奏道,微臣此刻有一事须打扰陛下,请陛下恩准。
张诚闻言,脸色微微一变。
朱翊钧却不觉白清卓有何失仪,反而有些好奇:爱卿想做什么,可自便。
白清卓谢过之后,掏出一个小瓷瓶,皱了皱眉头,往嘴里倒了一口药液:微臣体弱易倦,随时要喝一口自己熬的草药汁以固本培元。
朱翊钧微微一愕:朕观白爱卿风姿不凡,却没料到你体内素有顽疾
白清卓浅浅笑答:当年有人为微臣的命格推算过,称道微臣是先天四柱缺金,所以肺疾不绝、体气不佳。
朱翊钧哈哈一笑:你也是先天八字缺金朕也和你一样。不过,朕的体质比你要好一些。而且,朕平日里是以把玩金器以补金气的。
说着,他举起右掌中摩挲得精光闪亮的小金牛镇纸给白清卓观看。
白清卓莞尔笑言:陛下也懂这专门以物采气之术
朱翊钧摆了摆手:朕哪有这等异术不过是借物明志、以物映德罢了。朕一看到这小金牛镇纸,就在心中提醒自己要注意‘存刚正以明断,怀仁义以养气’!
白清卓俯下身去:陛下思虑深远,微臣不能及。
朱翊钧看了他片刻,忽然轻轻说道:原来爱卿和朕一样,都是身负隐疾重荷,却还得在外人面前,装得意气风发、若无其事!你我都很不容易呢。
白清卓的眼眶湿润了:陛下仁厚,微臣衷心感佩。
张诚在一旁观看着这一君一臣的一对一答,心中暗暗思虑:看来,这位申阁老为了使白清卓如此投缘于陛下,事前给白清卓可谓备足了功课。
他凝思了一下,借着一个空隙,不深不浅地插话进来:陛下仁德巍巍,如此爱惜臣子,诚然是白参将难得的福缘。不过,以白参将这样弱不禁风、痼疾缠身的体质,居然还能驾驭群英、立功边塞,殊为罕见。若是让老奴易地而处,天天咳咳喘喘,只怕早就撑不下来了!
他这话一出,竟让朱翊钧微一沉吟,隐隐变了容色:难道这张诚是在暗指白清卓借着装病装弱来窃取朕的同情!
白清卓在那边亦是瞥了张诚一眼,俊面无波无澜,平平道来:陛下,其实近期以来,微臣幸得蓟辽总督李成梁大人赠以‘千年参王’为助,体质方才稍有改善,咳喘之状略为减少。此乃微臣亲身之体验。陛下可曾一试参药之功
服食参药,也确能补精养元。朱翊钧目光徐徐掠过张诚,令他垂低了头,说起李成梁,你此番入京为他所做的一切,他就是再送你十根‘千年参王’也不为过。
白清卓义形于色:蓟辽重镇乃是国之干城,微臣自当竭诚维护。
朱翊钧见他郑重提起了辽东李成梁,暗一思忖,便也不再回避,向白清卓庄肃至极地讲道:白爱卿,蓟辽李成梁近来似乎也是‘痼疾’缠身哪!虽然朕不怀疑黄启祥事件与他们有关,但内阁洪尔林刺杀事件是当年‘金刚堡’的老兵所为,而今左都御史方应龙的嗣子又似乎遭到李成梁幕府的参军所刺……这一连串的事件都围绕着辽东李氏而发生、蔓延,你让朕如何思虑白爱卿,你既是受了辽东李氏的请托而入京协助查案,那你便须尽快揪出真凶来,才能真正还辽东李氏一个清白。否则,不要怨怪清流派对辽东李氏的猜疑之心越来越重。
还有,朕决定在下个月十九日召开午门献俘大典,在此之前,你应该有所突破!
白清卓双眸中精光一敛,认真回道:陛下,微臣近日在黄启祥案件中觅得有力线索,一路深挖下去必有斩获。微臣承诺,一定抓出设局陷害辽东李氏的幕后真凶,尽快给陛下和朝臣一个明明白白的交代。
哦既是如此,朕就拭目以待了。朱翊钧目光一闪,瞧向了张诚,白爱卿,朕信任你。你只管放手去查,无论涉及谁,朕都会为你支持到底。张诚,你派锦衣卫要全力配合白爱卿。
老奴遵旨。张诚敛容答道,态度恭敬至极。
朱翊钧又深深然望向白清卓:白爱卿,你对朕此番举办午门献俘大典有什么看法
白清卓躬身答道:陛下,依微臣之见,局外之人会误以为升平之世举办午门献俘大典是劳民伤财之举,而微臣以军界之士而观之,午门献俘大典势在必行。不如此,不足以振我大明军威。
朱翊钧满含笑意地瞅了他一眼:你讲得不错。你知道吗青海土蛮火落赤的叛乱,西北边镇费了近一年的工夫才堪堪扑灭下去。但一些先前归顺我朝的蒙古将领,如宁夏的哱拜、哱承恩父子等人,已然有些不敬不服我朝的军威了。朕这时举办午门献俘大典,就是震敌于无形,防患于未然。
白清卓庄重而答:陛下勿扰。微臣等定能保得大明朝河清海晏,太平无恙!
二人对话完毕之际,一个青年宦官在净室门口低低唤道:陛下,‘五行归元汤’炖好了。
张诚立刻转身向朱翊钧请示谕旨。
朱翊钧很是平和地吩咐道:送两碗进来。白爱卿,你尝一尝这五行归元汤它是由黄鹿脯、白雉肉、赤熊掌、黑豹肉、青牛鞭炖煮而成的。朕瞧你也有些乏了……
白清卓诧异地问:陛下,您稍后不是要参加‘万寿节’筵席吗
朱翊钧淡然而答:那个筵会上礼仪太多、拘束太多,基本上都是在搞‘花架子’。你我到时候在筵席上真是吃不了几口。你陪朕先用这五行归元汤垫一垫肚子。
白清卓感动至极地答道:陛下平易仁厚,微臣谢恩。
这个时候朱翊钧仰坐在御案后面,清凉如水的阳光映出了他那张显得莫名孤寂的面庞。他悠悠然注视着白清卓:白爱卿,朕今天和你谈得很愉快。其实,朕也想和你一样在外面的世界里去挥洒意气,自由自在。
朕也终于明白有那么多皇帝要佯装成大将军、大元帅去出征去出巡。他们是不想被皇城禁苑这些‘无形的监牢’困死啊!白爱卿,你一定要好好的,就当是代替朕在外面感受这个人间,阅历这个人间!
听着他这些话,白清卓缓缓地感到了一种说不出的鼻酸,只是微微哽咽着点了点头。